罗隐在唐末五代很有诗名,他的一些精警通俗的诗句脍炙人口,流传很广,成为千古名句。如“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家财不为子孙谋”“今朝有酒今朝醉”“任是无情也动人”等等。
他的咏史诗《西施》也写得很好:“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第一句多少有一些宿命论的意味,但他反对把吴王夫差的亡国归罪于西施,的确是对传统成见的有力翻案。
罗隐的《赠妓云英》,是我读过最伤感的一首诗。《唐才子传》中有一段故事,原文如下:隐初贫来赴举,过钟陵,见营妓云英有才思。后一纪,下第过之。英曰:“罗秀才尚未脱白”隐赠诗云:“钟陵醉别十馀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罗隐才高,云英色艺兼美,如何是不如人呢?只是命运没有给他们机会吧?每每读此诗都会感动,可能是遭遇与他们也相似吧。
明代屠中孚说:“若《答云英见诮》及《题新榜》二绝,真堪为之涕落。”(《刻罗江东集序》)其实主要是最后两句——诗人和旧友经历了十余年的颠沛流离,相遇的时候还是那般潦倒,男未成名,女未嫁人。天涯同沦落,穿越了半个人生,回头发现你和我一样也没有过得更好。
其实这种平凡人的伤感才最动人,因为每个人、每天都在遇到。相比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样的伤感,毕竟还有个郎才女貌让人妒忌一下,而“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呢?就活生生没有丝毫能让人可看的地方了。古诗里但凡有伤感之处者,至少都有经历。比如何当共剪西窗烛,有个恩爱缠绵;城春草木深,有个家国之悲;不及汪伦送我情,有个友谊地久天长。
罗隐这首诗呢?啥也没有,连故事都没有,一无所有的人生才最伤感吧?偏偏这又是大多数人的人生。你剪过西窗烛?你经历过草木深?你有过汪伦?这才是真正的我们,就是不如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