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凸凹

“5.12”汶川大地震十周年之祭到来，全国出现了不少文学作品，而李西闽长篇小说《我们为什么要呼救》（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5月版）一定是这之中最重要、也是最好的一部。被埋七十六个小时，在生死的临界点上被救之后，来完成这样的作品，全世界只有李西闽。有什么样的经历，就有什么样的小说，《我们为什么要呼救》为这一论说，提供了最有力的佐证。

看这个小说的时候，我失眠了。它是具备震撼力的，有些情节，让我噙了泪，比如李翠花把儿子的尸体绑在背上，一个人在黑夜走山路回家。在此，我扼要谈谈读这部小说的几点感受。

这是一部灾难小说。一个是灾难对劫后余生者连同他们的亲朋好友，十年来的种种影响，这些人包括李西闽一家、苏青及女友孙卉、李翠花一家、宋小洁等。第二个是社会中人对灾难的态度，这些人包括赵平凡、文霞、王飞等，以及世外桃源般的丁屋岭对灾难的疗伤作用。主写的是地震之灾，其实它还可放大到大自然之灾和人类自身制造之灾范围，所以可称之为灾难小说，而不仅仅是地震小说。而这一切，又是虚实结合的，故，这是一部虚构与非虚构相互嵌入之书。

这是一部死亡之书。小说有一个重大主题，是关于死亡的，几乎一半的人物都有自杀心理，乃至自杀行为，譬如李西闽吃安眠药自杀。但又都在生死的讨论与挣扎中，遭遇了同类的人性中最广大的善，并最终选择了生，无一自杀。

这是一部非重口味的书写。它不以离奇的事件、狗血的情节、荒诞的叙述为卖点，甚至也背离了作者标签式的“恐怖”线路，而是在小人物的庸常生活中慢条斯理地展开灵魂的掘进。由是，可称其为灵魂之书。

这是一部讴歌祖国、讴歌英雄、讴歌人民的阳光普照、正气满满的心理教科书。书中的文霞、苏青等可谓之平民大英雄。尤其文霞，倾其所有乃至生命为玉树灾区，我完全以为她是一个虚构人物，没想到居然真有其人，这让我唏嘘不已。

这是一部发生在古蜀文明重要繁殖地，而又附着了天府文化显明特征的时代之书。天彭阙、海窝子、瞿上城、阳平山等古蜀人的聚居地标，都在那个空间里。《蜀王本纪》记载：“李冰以秦时为蜀守，谓汶山为天彭阙，号曰天彭门，云亡者悉过其中，鬼神精灵数见。”据历史学家任乃强先生考证：“瞿上，今彭县北，海窝子‘关口’是也。……相对望，如阙，《元和志》谓之天彭门(一称天彭阙)，自阙下瞰成都平原，有如鹰隼翔视。故古称海窝子为‘瞿上’。” 任乃强在《四川上古史新探》一书中进一步认为“李冰是蜀地阳平山地区生长的人，他的治水才能，只能是从蜀族柏灌氏和开明氏世代积累经验的基础上，再经过改造发展而取得。”小说中反复出现的蝴蝶物象，蝴蝶底色与背景，当是作者对这一地区无数亡灵的唱诗与祈祷。

这是一部受生命的请托而感恩万物尤其人类自己的存在之书。书中几乎是以花名册的方式提到了二三十位蜀中好人的非虚构名字。这算是打破了小说的法则，从而依从了感恩的规矩。但这也充分说明了作者对灾区人民饱含的真真切切的情谊——作者每年“5.12”都会从上海家中赶到彭州银厂沟看望他资助的孩子们。他写地震作品所获全部报酬，一分不留全捐到了灾区受灾人手里。

整个小说读下来，稍显不足是，下半部“新知识”欠丰沛，有一些赘笔和重复。地震作品尤其虚构作品真不好写，这个显然属吹毛求疵了。作者之前写过一部非虚构的《幸存者》，虚构作品《我们为什么要呼救》应该看作是前者的续篇或前后呼和的姊妹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