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破

一张大合影中，站在中间的那个人一定是“中心人物”，这个占据C位的人必须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博物馆自然也有“C位”，“国宝”“镇馆之宝”“国家宝藏”往往常年占据这里，是一个展览乃至博物馆的“吸睛”要物。

位于上海博物馆三层的绘画馆，是目前全球唯一系统展示中国古代绘画通史的常设展馆，可以随到随看、常看常新。除了常设展览，这里在近20年中举办了很多特展，大量美术史中的经典之作轮番展示。绘画馆开头有一个展位，一些早期的、经典的、具有明星光环的书画都在这里展示过，这就是上博绘画馆的“C位”。

看书画是审美的过程，也是回忆的过程。遇到曾经欣赏过的展品，来到数次到访过的观画之境，都会念起过往的人和事。在北京故宫的武英殿书画馆、台北故宫的210展室都有恁般体验，上海博物馆的绘画馆也是如此，是画意之外的“可达之境”。

那么，近些年都有哪些经典作品在上博的“C位”亮相过呢？

“C位”常客：《闸口盘车图》

闸口盘车图

岩山寺壁画 水碓磨坊图

此卷保留着难得一见的宣和原装，惜前后隔水有部分拼接。山石土坡先勾勒出轮廓，然后用皴染法。其中，染法运用娴熟，皴法较为原始，有早期技法特点。

画中建筑构件和水磨齿轮等细节与岩山寺壁画一样，不但结构清晰,而且部件与部件之间的安装关系交代清楚，可以从机械原理上还原出水磨构造。身着官服、头戴展脚幞头的官员坐在茅棚之中，路上行走着几辆运面粉的盘车，是一幅完整的磨面流程图。

右侧的建筑挂有“新酒”招幌，相对于寒食节后饮用的“煮酒”而言，“新酒”是中秋节前开沽之佳酿。酒店前有用木竹扎成的彩楼欢门，此种华贵门面也见于描绘汴梁风俗的《清明上河图》里。画卷左下有“卫贤恭绘”款，墨色浮于纸上应为后添。综合判断，这是一件北宋中期的无款佳作，对了解当时的绘画技法、水利建设、农业管理、民间风俗来说，都是珍贵的图像资料。

2002年，上海博物馆中的众多重要书画均“加盟”了当年最盛大的“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闸口盘车图》在“C位”扛起了上博绘画常展的大旗，可谓实至名归。也许是因为《闸口盘车图》展卷长度正好与“C位”完美契合，所以在此后的“2008年世貌风情人物画展”与“2010年日中绘画珍品展”中，它都占据着这个展位，成为上博绘画馆的“C位”常客。

“C位”期盼：《高逸图》

孙位随唐僖宗入蜀，带出了后蜀花鸟画家黄筌这位学生，可见《宣和画谱》中记载孙位擅长人物、花鸟、动物诚不虚也。上博《高逸图》是一卷“东北货”，从活跃在京沪两地的“艺术品经理人”靳伯声手里购得，是屈指可数、流传有序、没有争议的唐代绘画真迹，位列195件禁止出境展览文物之中。

高逸图

《高逸图》中四位高士坐在地毯之上，后面各有童子侍奉，树石、竹子作为背景，人物和背景的比例较为恰当。人物以方折略重的线条绘就，湖石上已经可见皴法，符合晚唐—五代时期的风格。与南朝多套竹林七贤图砖画相比，《高逸图》中的人物形象极为类似，可见是只剩四贤的一幅残卷。

《高逸图》中的人物眉眼之间带有哀婉感伤的情绪，“竹林七贤”主题本身也有求贤意味，这正符合晚唐的时代背景，一改盛唐雍容闲适气象。《高逸图》自北宋就历经皇室收藏，如今宝藏上博，并稳坐上博绘画藏品的“头把交椅”。

2004年“周秦汉唐文明大展”和国民党时任主席连战来访时，《高逸图》都曾在“C位”短暂亮相。2009年，“竹林七贤”甚至还坐上飞机去沈阳“清谈讲学”了一番。而《高逸图》最近一次亮相上博，还是2008年的“世貌风情人物画展”了，当时由于展览主题设计的原因，它并没有出现在“C位”。

作为一幅“唐画”来讲，《高逸图》亮相的次数真不算少，不过它远离公众视野已经10年之久，我们期盼《高逸图》尽快回归“C位”。

“C位”两重天：《平复帖》和《兰亭序》冯摹本

《平复帖》观展现场

2004年末，故宫博物院与上海博物馆再度合作，两家共“凑出”103件晋唐宋元书画作品，举办了“书画经典”展。如果算上72件展品的“2002年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美术史上经常著录的元代以前作品，几乎都在上博展示了，这种宋元书画展的展品数量和时间密度已经成了“空前绝后”的神话。“书画经典展”期间，“C位”前7天由《平复帖》占据，剩余展期的“C位”由传冯承素摹《兰亭序》主持。

平复帖

《平复帖》比王羲之《兰亭序》早60余年，被认为是西晋陆机所书的传世最早的文人书法墨迹，被启功称为“墨皇”。在1935年北平举办的湖北赈灾书画义展上，当时的主人溥儒将《平复帖》进行公展，这是《平复帖》1700多年来第一次面向公众。

2005年观看《平复帖》的队伍

这卷用秃笔写于麻纸之上，笔意高古的章草书法《平复帖》，在上博的短暂亮相就引起了轰动，媒体连续报道，引来了像看《清明上河图》一样的长队。人们为了来到“C位”要排队三四个小时，还有观众表示是从外地专程赶到上海观看《平复帖》的，可见上海博物馆在书画展示中从来不缺专业的观看者。

（传）冯承素摹《兰亭序》

这种长队在展览后期，《兰亭序》展示期间并没有出现，观看者能够从容体面地在“C位”欣赏《兰亭序》最佳的唐摹本，因为这时新闻报道认为书画展的热点已过，减少了报道频次。看来，纵然是《兰亭序》出山，没有了多种媒介的传播，传统的专业书画观看者还是观众中的主流，也从侧面看出信息传播在展览效果上所起到的作用。

“C位”至宝:《丧乱帖》和《孔侍中帖》

世人皆知王羲之书法没有真迹存世，了解王羲之书法真相的最佳途径，就是欣赏唐代官方摹本。这种摹本传世数量稀少，大概在10件左右。其中，日本正仓院的献物帐中著录的，由遣唐使带到日本的王羲之书法摹本，竟然也曾来过“C位”。要知道，这些作品即使在日本，展出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的。

丧乱帖

《丧乱帖》的内容表达着祖坟遭遇毁坏后的愤慨，字迹中的感情极为充盈，加之又是王羲之盛年风格，所以被认为是王羲之最佳的书法作品。2006年春天，在“中日书法珍品展”上，王羲之书法名迹《丧乱帖》，1000余年后第一次回到故乡“省亲”，就是在“C位”上展出的。

丧乱帖

《丧乱帖》是日本天皇于茶室中悬挂的藏品，属于宫内厅藏品，是王羲之摹本中可靠的官摹本，摹写水平极高。用许多细如发丝的线条 “钩”出字迹，这些“发丝”的走向、墨色又不尽相同，技术相当细致，绝非想象中的那样简便，就连当年纸张的残破与鉴定家的签名都得以一一呈现。

《丧乱帖》前观展的人群

令人感慨的是，为《丧乱帖》能够回归中国展出，不断奔走的上海博物馆原副馆长汪庆正先生却于展览开幕之前不幸辞世，最终没有亲眼看到《丧乱帖》回乡“省亲”的那刻，前后只差了不到半年时间。汪先生在跟随徐森玉先生学习碑帖以来，就梦寐以求能目睹这些法书的真迹，正如东京国立博物馆副馆长西冈康宏在“中日书法珍品展”开幕式上的致辞中说：“相信汪庆正先生在天国观此展览也一定会激动不已的”。

“C位”双宋：《雪竹图》和《幽谷图》

“C位”双宋

2010年是书画鉴定家谢稚柳诞辰100周年，上海博物馆作为谢先生生前工作单位，自然将“C位”留给了谢先生，将经他鉴定的《雪竹图》和郭熙《幽谷图》拿出来展示，这两件作品是从未在常展序列中出现的名品。

《雪竹图》属于研究界也“看不明白”“不知归在哪家风格”的神秘作品，展出的消息虽然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但还是吸引了很多人专程赶来观看。8年了，《雪竹图》再也没有公展过，我和很多朋友都期望再次见到《雪竹图》回归“C位”。

雪竹图

《雪竹图》具有五代—北宋初年特质已是学界共识，但究竟是谁的面目、哪家风格却说法很多，其中以谢稚柳考为五代徐熙之作的影响最大。我们现在以为《雪竹图》是一件佚名作品，但绝不失为一件伟大的作品。

《雪竹图》在用墨上，大有“颠倒黑白”，以墨为天、留白为叶的态势。竹子的形态上，对“老弱病死”均有描绘，可谓对竹子的一生颇为了解，竹叶的霉菌、翻转的样子刻画得很客观，是建立在对竹子极为细致、长久观察之上的描绘。竹竿上用篆书倒写“此竹价重黄金百两”八字。《雪竹图》一出手水平就很高，很多技法、图样是此后竹图没有出现过的，更可见其在美术史上扑朔迷离、独一无二的价值。

幽谷图

郭熙是李成传派的重要画家，由于李唐传世真迹难寻，李成画风很大程度上是靠郭熙传下来的。《幽谷图》是可靠的郭熙真迹，图中卷云皴和蟹爪枝极为典型。《幽谷图》绘纵深山谷中的雪后阳光，由于绢丝老化过甚，光线的观感已经难以捉摸。《幽谷图》是北宋文人审美的体现，这样一件珍贵的北宋山水画名作，位列“C位”如何说也不为过。

“C位”盛景：《溪岸图》

上世纪90年代，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得到了王季迁旧藏的董元（源）《溪岸图》。自上世纪末起，截然相反、针锋相对的辩论，不仅引发了美国关于中国书画鉴藏领域最大的一次争论，更让《溪岸图》和中国书画成了全球美术史界的焦点。当2012年上博成立60周年之际，《溪岸图》来到“C位”之时，这幅争议许久的绘画作品才真正大范围在国人面前显露真容。

溪岸图

传世董元（源）面貌大概有两种，一种是以《溪岸图》为代表的风格，一种是以《潇湘图》《夏景山口待渡图》《夏山图》卷为代表的面貌。其中，《溪岸图》的构图、用笔非常高古，时代上更接近董元已经成为学界共识。有学者直接认为，如果有董元真迹传世，那么就是《溪岸图》了。

风雨归舟图

在属于《溪岸图》的“C位”时间中，展位前永远人头攒动。由于灯光昏暗、卷色陈旧，许多细节看不清晰，但那种高古的时代风格是极易捕捉的。当年，张大千是用一幅金农的《风雨归舟图》从徐悲鸿手中换来了《溪岸图》，今年在中央美院的徐悲鸿主题展览中，我第一次看到了《风雨归舟图》的原件。不只是我，一同观看的朋友都对拿这样一幅画换走了《溪岸图》——这件极为耐看的早期山水真迹感到遗憾。

陈佩秋观看《溪岸图》

陈佩秋在2012年“翰墨荟萃展”还没正式开展时，就直奔《溪岸图》，向友人回忆起她早年在美国细赏《溪岸图》的往事。此时恰巧媒体的灯光，在短时间内扫到“C位”，《溪岸图》上那风雨欲来的场景，那沙沙作响、吹向一边的树叶，以及坐观波澜的高士熠熠发光，这就是高古山水的魅力。

当然，“C位”不仅仅是大名头作品的天下，在“四王”和“吴湖帆特展”上，四王的早期作品和与吴大澂有关的书画，也被悬挂在“C位”。除此之外，以吴湖帆旧藏为代表的那些宋人册页也经常在“C位”展出，比如马麟《楼台夜月图》、林椿《梅竹寒禽图》、朱锐《溪山行旅图》等这些有名款的，还有《虞美人》《鹌鹑图》《荷塘按乐图》等这些无款的宋人佳作，每每出现也都会引起驻足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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