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国的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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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男人,也有女人。

但可惜,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中国的男人,似乎有点不大像男人;中国的女人,也有点不大像女人。

如果中国的男人都很像男人,为什么会有“寻找男子汉”的呼声?中国的女人如果都很像女人,为什么会有“中国的女人都到哪里去了”这种说法?

看来,我们实在很难回避这个问题。不但不能回避,而且要及早研究,尽快解决,必须研究我们的文化是怎么样的。

因为人是文化的存在物。

人之不同于动物,就在于人只能生活在一定的文化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有什么样的文化,就有什么样的人,也就有什么样的男人和女人。

我们先来看男人。

中国的男人,或者说,中国传统社会的男人,再或者说,在中国古代戏曲、小说中,被描写、被表现、被推崇、被欣赏、被当作“正面形象”予以刻画的男人,大体上无非三类。

第一类,我们无妨称之为“无用的男人”。

比方说,《白蛇传》中的许仙,《天仙配》中的董永,《西厢记》中的张生,《梁祝》中的梁山伯等。他们的共同特点,是细皮嫩肉,奶声奶气,多愁善感,弱不禁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毫无主见,极易哄骗,可以说是相当的“女性化”。

事实上,在中国,确有不少观众喜欢这类角色,尤其是中国南方的女人,也包括部分南方的男人。

“白蛇传”之类的戏久演不衰,便是证明。

他们之所以能“颠倒众生”之处,无非娇好的面庞和柔弱的性格而已。不是齿如白玉,面若桃花,便是腰似杨柳、声如雏凤,地地道道的“女里女气”。

这类人物的第一个共同特点,是“胆小怕事”。

《天仙配》中的董永,就是一个非常胆小怕事的人。

他在去财主家“打工”的路上,碰见了七仙女,首先想到的是“老父亲生前在世曾对我说,男女交谈是非多”。

为了避免“是非”,他采取了“绕道走”的办法:“大路不走我走小路。”实在绕不过去,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交涉:“大姐,你为何耽误我穷人的工夫?”

谁知七仙女一句话,便把他顶得哑口无言:“大路朝天,各走各边,难道你走得,我站也站不得么?”

上帝保佑!幸亏这位董郎遇到的是仙女。

倘若拦路的是强盗,他又该如何呢?

胆小怕事,可以说是此类人物的“通病”。

在中国戏曲舞台上,我们实在不少见这样的场面:一事当前,女方要挺身而出去作斗争,那丈夫却躲在她身后,或拦在她面前,浑身乱颤,双手直摇,口中连连叫到:“使不得,使不得,娘子,使不得的呀!”要不然就是双眼圆睁,牙关紧咬,脸色惨白,大叫一声,昏死过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下。

《白蛇传》中的许仙,就这样吓死过一回,害得白娘子只好带着身孕,去盗仙草。

不过,话又说回来,胆小怕事的,也不只是这几位,应该说差不多也是咱们中国人的“通病”。

因为咱们中国人,从小受的,就是谨小慎微、小心防范,不要多管闲事、招惹是非的教育。什么“吃饭防噎,走路防跌”啦,什么“瓜田李下,注意避嫌”啦,等等。

连吃饭走路这样的小事,尚且不敢放手去做,更遑论其他?

这类人物的第二个共同特点,是“少有见识”。

中国有句老话,叫“头发长,见识短”。其实中国的男人,也未必比女人有见识。

在这类人物中,《西厢记》中的张生张君瑞,要算是最有胆识的一个了。

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解普救寺之围,退孙飞虎之兵。他也有谋,能够想出种种办法,来接近莺莺,比起董永、许仙来,是能干多了。

而,即便这位风流才子,救难英雄,在红娘面前,也只是一个“傻角”。

他在普救寺,不过无意中见了莺莺一面,便“魂灵儿飞在半天”,只听见崔莺莺娇语一声,便大叫“我死也”,“小生便不往京师去应举也罢”。事后,红娘向小姐学说此事时,也还要评论说:“姐姐,我不知他想什么哩,世上有这等傻角!”

如果说张生这时的“傻”,尚且傻的可爱,那么,当老夫人悔婚之后,他的一筹莫展,便只能让人着急。

只好跪在红娘面前,一面承认自己“智竭思穷”,一面哀求道:“小娘子怎生可怜见小生,将此意申与小姐,知小生之心,就小娘子前解下腰带,寻个自尽。”这就颇没有见识了。

难怪红娘要教训他:“街上好贱柴,烧你个傻角。”

事实上,使崔张爱情悲剧“起死回生”的,正是这位有胆有识、敢作敢为的红娘。

这类人物的第三个共同特点,是“软弱无力”。

也许,正因为他们是如此地软弱无力,所以,他们往往要在女人的羽翼之下寻求保护。董永要靠七仙女呵护,许仙要靠白娘子救命,张生要靠红娘帮忙,梁山伯运气不好,没有女人来救他(祝英台自己也无此能力),结果便送了性命。

我曾常常奇怪,又美丽又贤淑又法力无边的玉女和蛇仙,为什么要嫁给又笨拙又窝囊一点魅力也没有的董永和许仙呢?

现在明白了:原来是女人保护救助男人的“神圣使命”所使然。难怪在印度原本是男身的观音菩萨,到了中国,为救苦救难,也只好一变而为女身。

力量,原本应该是男性的特征。

当然,这里说的“力”,并不只是指体力,同时也指智力。一个男人没有力量,照说也就应该没有魅力,然而却偏能获取芳心,这真是咄咄怪事!

这类人物的第四个共同特点,是“怕负责任”或“不负责任”。

这就比胆小怕事还要糟糕。胆小怕事不过“害己”(明明属于自己的幸福却不敢去追求),不负责任却会“坑人”(自己造下的罪孽却要别人去承担)。

可惜,缺乏责任感的男人,在中国古代爱情故事中,还真不少见。

比如,元稹《会真记》(又名《莺莺传》)中的张生即是。此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坏水。

因为表面上道貌岸然,所以熬到二十二岁,还“未尝近女色”,然而,一见崔莺莺,却神魂颠倒,不能自持(可见“不好色”云云全是假话),终于千方百计,费尽心机,把莺莺弄到手。

不过张生的可恶之处,尚不在此,而在于他对于崔莺莺的以身相许,采取了一种“始乱之,终弃之”的完全不负责任的态度。

更可恶的是,他对自己背信弃义、损人利己的行为,还颇为得意,称之为“忍情”,并头头是道地说什么“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把一应罪责,都推到受害者身上,这就不但没有半点男子汉气概,简直是没有一点人味了。

本文转载自易中天先生作品,《中国的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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