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赢政恐怕是中国最著名的皇帝,没有之一。毕竟他是开创长达两千多年帝制的标志性人物。直到今天,国人依然使用着由他而开始统一的文字、货币、度量衡,继承着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而开辟的广大疆土,承袭着他所开创的大一统传统。
赢政的一生称得上是掀天揭地。他的经历充满传奇,性格矛盾而复杂,身上更萦绕着许多神秘色彩,后世对他的评价严重两极分化。有称其结束六国混战可称千古一帝的,也有称其独夫民贼、铁血暴君的;有称其为宵衣旰食、焚膏继晷的明主,有称其为刚愎自用、不理朝政的昏君;有称其知人善任、礼贤下士的,也有称其焚书坑儒、钳制思想的;有称其统一之战不屠城、不坑杀、不枉杀功臣的,也有称其残暴多疑、杀人如麻的;有称其一生不立皇后,必是情有所钟的,也有称其集六国之佳丽,骄奢淫逸的;有称其修长城、灵渠、驰道、直道,卫国利民的,也有称其修阿房宫、秦王陵,空耗民脂民膏的;有称其好出巡游山玩水,寻仙问道,不务正业的,有称其出巡为微服体察民情,压制叛乱,终于在长达九个月的第五次出巡累死途中的……拂去历史的尘烟,除掉后世有意无意的歪曲和抹黑,两极分化评价之中的区别,无非是评判之人是在乎“弊在当代”,还是更在乎“利在千秋”。恐怕每个中国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自己理解的秦始皇。
而《天意》之中的赢政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解读,他与历史上真正的赢政存在着巨大差异。《天意》作为集科幻、穿越、半架空为一体的小说,对赢政的描写相当大略,对他的解读也出人意表。《天意》电视剧也在片头中表示改编自科幻小说,人物有虚构、假设与想象,当然赢政也不会例外。而乔振宇的出色表演,也给了《天意》中的赢政以与历史不同的新面孔和新特质。
可能是为了叙事顺畅,在《天意》的第一集开篇,就将女羲是外星人意外坠入海中,化身为“神”,繁衍操控人类文明一事和盘托出。
而秦始皇赢政刚露面时,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似乎毫无暴戾之气。但转眼间,照心镜的结果一出,便将心动胆张者统统仗毙于殿下。充分展现帝王为排除帝国隐患,视臣子如蝼蚁,宁错杀不放过,在不动声色之间,便已尽数抹去。
至于赢政鞭打女主的戏份,不知是要满足粉丝希望看他虐人的愿望?还是满足女主万人迷的设定?但这位可是秦始皇,他曾亲口说过:“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冲冠一怒为红颜,以千金之躯亲自动手凌虐女主,甚至空手接白刃的剧情,个人认为未免格局太小。完全没有赢政性格演化的铺垫,便直接展现他神经质到有些癫狂的表现,与我心中一代英主的沉稳形象有着相当大的落差。偏偏这一段乔先生的表演相当精彩,他那颤抖的面部,残酷的笑意,丰富的肢体语言,他毫不顾及形象的爆发式表演,看得相当过瘾。
但乔先生的表演并非一味狂放,而是张弛有度。在女主向他砍上一剑,赢政空手接白刃,一脚踢飞女主之后,他的面部表情突然收敛起来,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竟若有所思起来。这个赢政会雄踞王座之上,睥睨天下。也会蹲座于丹墀前,望着女主的棺木怆然若失。细致入微,收放自如的表演也让赢政变得更复杂,更有层次感,或许这个秦始皇除了表面的残暴,还有更深的内涵。
在看完全部与赢政相关的故事之后,再回看这一段又有些不同的况味。在这段,铺垫情节的台词是:
“你知道朕最喜欢什么吗?朕最喜欢的就是征服。”
“当年在赵国当质子的时候,人人视我如过街土狗。如今我灭六国、平天下,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有欲望,无比强大的欲望,我要占有一切……”
贯穿赢政一生的关键词正是“欲望”和“征服”。幼时,他希望改变贫贱的囚徒命运当上秦王。青年时,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巩固王权。中年时,他又扫灭六国,一统天下。壮年时,他要大兴土木,为帝国奠定传承千秋的基础。赢政自13岁继位,22岁亲政,到49岁驾崩,他大权在握的时间不过短短27年。人生有限,功业无涯,随着年华渐老,赢政也越来越有危机感。于是他执着于修仙问道,渴望长生不老。
历史上的赢政没机会得遇真神,但电视剧中的赢政却有,甚至他还从小与“神”定约。赢政的人生太短暂,而功业太伟大、理念太先进,人们很容易接受他是因穿越或者开挂,才能达到这样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在剧中,有一大批肱骨之臣,又有外星科技开挂的赢政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但越是接近成功,赢政与“神”的分歧越大。他们曾将一统六国作为共同目标,但“神”要其实是能合天下之力建造人工岛的王者。虽然“神”多次救过赢政的命,但他却毫无敬畏感激,“神”不过当他是可利用的工具。无利不早起,要耗费国力去实现诺言,没有足够的好处赢政是不会同意的。于是,如何讨价还价,应付“神”意,从“神”手上捞到更多好处,又不被反噬,便成了赢政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经过交涉,得知匈奴是大秦未来最大的威胁时,赢政便顺势展开了长城、阿房宫的修建。赢政很清楚帝国初创根基不稳,应修养生息。但恢复国力后,便会被迫举倾国之力开建人工岛,那样造成的生灵涂炭,比修长城、阿房宫更严重得多。虽不知东海君是如何向赢政解释人工岛的作用,但用修筑人工岛来换取长生,对赢政而言是笔很划算的买卖。他有了无穷的时间,建岛之后,也可待人口再次恢复,帝国再次繁荣,他将征服整个世界。
但赢政太聪明,东海君的智商根本不是对手,赢政很可能已经套出或推测出人工岛的真实效用。满足了“神”的愿望,“神”的飞船将降落在穿越时空的人工岛上,不坠入东海,“神”便不再花费漫长的时间向人类尽心竭力地传授知识,没有了智慧的火种,人类将万古如长夜。正因如此,赢政才宁愿将大秦国力全部投入到于国有益的基建工程,甚至挥霍掉也不愿为“神”所用。
为摸清“神”的底细,赢政一再要求见“神”一面,甚至想用九鼎来窥探。但“神”作为远超人类智慧的外星生物,深知赢政有虎狼之心,若被找到藏身之所,自己怕是要步六国的后尘。与“神”谈判破裂,赢政便不惜与东海君刀剑相向,可见在他眼中,“神”也不过尔尔。
顺便提一下与秦始皇相关的两个传说。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很是凄美,在民间广为流传。但在史实中,吊夫而哭的杞梁妻生活在齐庄公时代,比秦始皇要早一百多年。让她哭倒赢政修的长城,简直是张飞打岳飞,杀得满天飞。
而荆轲刺秦也是十分常见的戏码,但《天意》之中的刺秦与众不同。它既满足了憎恨秦始皇的观众,希望让荆轲成功刺秦,改变历史的愿望。同时又圆了欣赏秦始皇的观众,不满他在荆轲追杀之下惊慌逃窜,大失威仪的遗憾。剧中的赢政就是这样的人,明知荆轲手持见血封喉的匕首伺机要取他性命,明知自己的命数就是命丧荆轲之手,他也绝不逃避退缩。赢政亲自出席燕国的授降仪式,依旧走下丹墀,直面刀锋而上,他要改变命运,亲手斩杀荆轲,为自己报仇,为秦国立威,为讨燕得到名正言顺的理由。
在与东海君绝裂之后,赢政开始一心修仙,求灵丹妙药,不理朝政。李斯、仲修等近臣都觉得皇帝怕是疯了,十分怀念当初那个意气风发,为大秦殚精竭虑的秦王。赢政与“神”的交易是绝对的秘密,他也不想分享这秘密。与赢政同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他曾亲眼所见的事物,更无法理解他思想的深度,最多只能认为皇帝“疯”得更厉害了。作为一个接触过外星科技,智慧见识远超于时代的人,赢政是异常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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