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主人们,是整个帝国的政治核心,有时他们还要被塑造为道德的楷模,但是有些帝王并不满足于此,他们还想成为文坛的领袖,创造文治的盛世。帝令之下,学者云集,皇宫似乎又成了帝国的学术中心。这样的学术中心,给帝国创造了怎样的文化成就?
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年仅20岁的解缙高中进士。这位新科进士早先即以神童之名著于天下,此时天下将定,朱元璋开始着手崇文抑武,重用文人。朱元璋将解缙召入翰林,并提点他说:“你我义为君臣,恩同父子,你与我应该知无不言。”
听闻此言的解缙当了真,次日即意气风发地上了万言书,针砭时弊,议论国事,他甚至在万言书中直言,皇帝爱看《道德经》、《说苑》之类的“杂书”是不对的,如果真喜欢看书,不如让他带几个人,给皇帝编修出一部讲解经史的大全来。
没想到,解缙竟得到朱元璋的表扬,想在文治上超越前代的朱元璋,此时或许萌生了编修大型典籍的想法。不过,得到朱元璋表扬的解缙太把自己当回事,此后不断“直言”,甚至不识时务地为朱元璋的“眼中钉”李善长辩冤。
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失望的朱元璋将解缙的父亲召来,命他带解缙回家读书,希望他能大器晚成,十年之后,再堪大任。这个名噪一时的神童,就这样在洪武朝淡去了身影。
七年后,人到暮年的朱元璋可能又想起了解缙的建议,于是,下诏开馆修书。可是,编修工作开始不久,朱元璋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继位的朱允炆倾向文治,下令继续修书工作。
朱元璋去世,十年之约作废,急于用事的解缙赶紧赴南京吊丧,希望新君可以重用自己,但朱允炆听闻解缙母丧未满就跑到京城,实在是不孝,于是,他不但没重用解缙,反而将他贬到甘肃为吏。
虽然后来有人帮解缙说尽好话,且编书工作确实需要人才,朱允炆这才将这位进士召回京,不过只做了一个翰林待诏一一这是一个标准的九品芝麻官。
解缙并没有失意多久,南京迎来了新的主人朱棣。这位通过战争夺取侄儿皇位的皇帝,在文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太好——有“读书人的种子”之誉的方孝孺,因不愿替他拟登基诏书,被处以“诛灭十族”的极刑,一时令天下士人噤声。
而这给了解缙一个机会:在士人一片寂静中,解缙拿着拟好的诏书出现了,朱棣遂将解缙引为心腹。
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七月,龙椅刚坐热乎的朱棣,开启了新朝的文化工程:他命解缙领衔,编修《明太祖实录》,并编修一部“不厌浩繁”的类书。
解缙率领一百四十多名儒者,经一年之功,编了一部大型类书进献给了朱棣。朱棣显然并不满意,粗览过后,就下令重修这部类书。
或许是感到解缙的视野太狭小,这次,朱棣找来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太子少师、一代奇僧姚广孝,命他与解缙一起,率领两万余名文人、学者,再次进行编修工作。
姚广孝接手这个史无前例的工程后,开始始搜寻一个能真正完成这个工作的人,进入他视野的,是一个穿行于市井的布衣——陈济。陈济被誉为当世的“百科全书”,能背诵百家之言。新的全书收录古代典籍达七八千种,朱棣看后非常满意,亲自为之作序,这本书被命名为《永乐大典》。
也许是担心世人说自己没文化,入关后的清朝统治者不断标榜文治,于是,《永乐大典》被高度重视,藏于翰林院。
康熙皇帝在试图开启中国封建社会最后“盛世”的时候,也清醒地认识到文治的重要性,于是,他十分热衷于汉文典箸的编篆,他在位期间,《康熙字典》、《佩文韵府》等书相继问世。
但这气象,还是难与前朝开国相比。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康熙巡视东北满清龙兴之地沈阳,其实也是流放之地。在巡视时,一个叫陈梦雷的“罪犯”献上了一篇颂圣之诗,甚得康熙之意。康熙爱其才,于是赦其罪,将其带回北京,并委以陪皇三子读书之职。
陈梦雷与康熙其实是老相识,他二十岁中进士,可谓少年得志。但是三年后,回福建省亲的陈梦雷遇上耿精忠叛乱,被耿精忠所虏。康熙平定三藩之乱后,陈梦雷被论以投敌之罪,从轻发落流放沈阳。经过十六年的流放生涯,他才又凭着一首诗回到了京城。
满腹经纶的陈梦雷赢得了皇三子胤祉的青睞,引为重要幕僚。为了报答胤祉的知遇之恩,陈梦雷开始自行编一部《文献汇编》。
五年后,《文献汇编》成型。随后,陈梦雷又花费了十年时间对该书进行修订。而这段时间,宫廷中正上演着一出夺嫡大戏:皇长子胤禔被终身监禁,皇太子胤礽经历了两立两废后也被关入高墙,皇三子胤祉成了事实上的“长子”,由原本无缘继承皇位之人,变成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地位举足轻重。
康熙五十五年(公元1716)初,胤祉和陈梦雷认为时机已到,遂将《文献汇编》献给康煕帝御览。康熙帝见到此书,龙心大悦,认为此书“贯穿古今、汇合经史”,欣然然为之赐名“古今图书集成”,并正式钦点陈梦雷为总裁,拨款拨人,在皇宫的武英殿继续编纂图书。
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古今图书集成》定稿。第二年,康熙皇帝下令《古今图书集成》以铜活字印刷60部,实际印刷66部。
然而,就在《古今图书集成》将完书之际,康熙皇帝猝然离世,夺嫡之争落下帷幕:皇四子继位,是为雍正。
雍正,最怕别人说自己得位不正,也最需要为自己正名,他将注意力放到了父亲尚未完成的“文化工程”上。
看着将要完工的《古今图书集成》,雍正不要找理由,就将陈梦雷流放东北,皇统文治大业,怎么能让三哥手下完成?雍正命曾经参与过编纂《明史》的户部尚书蒋廷锡、陈邦彦出任《古今图书集成》的正、副总裁,这两位总裁将书中对雍正不利的言论悉数删改。
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十二月,《古今图书集成》“告竣”,虽然没出多少力,但雍正皇帝还是亲自为之作序,表达自己的文化宣言。这部多达10000多卷、5020册的书,就成了雍正皇帝“以孝继统”的证明,也是自己盛世的标志。
公元1736年,乾隆皇帝即位了,他登基时大清入关已近百年,他接手的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帝国。这位25岁的最高统治者踌躇满志,怀有极大的“野心”,在之前两代积累的基础上,他看到创造出一个更加空前的“盛世”的可能性。
可是,前有《永乐大典》、《古今图书集成》等皇皇巨著,自己再做些什么呢?爱读书的乾隆,还是找到了“学术空白”编纂项目,大型图书《四库全书》项目就在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启动了。
大型图书的编纂,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持。抄写《四库全书》的书手,每天所写字数不得少于1000字,每书写1000字,得银二钱五分。在当时,《四库全书》书手的待遇可算是高薪了,每日至少二钱五分银子的收入,一月收入在七八两之间,这在乾隆中期与一个中等品级官员的俸禄相当。
全书修到第二年,乾隆意识到这样大规模的文化工程,仅靠宫中现有蔵书是不够的,于是,下诏各省督抚进献图书。乾隆原以为自己一纸令下,天下云从,可是十个月过去了,乾隆居然没有收到一本书!
乾隆大动肝火,再次下诏要各省督抚献书,如果半年后还没有工作成绩,就唯各督抚是问,同时他允诺,民间献书的,宫廷抄录副本后,将原本归还,并给以奖励。
见皇帝动了真格,于是,各省文献开始向皇宫送去。随着献书的进行,乾隆大概又想到了一个民间不献书的缘由:“敏感词”太多。
乾隆虽然好标榜汉文化,但是他本人却对满汉之分非常敏感。为进一步打消民间顾虑,乾隆又允诺,献书者不必害怕,若藏书有政治问题,他一概豁免。
乾隆对这两条保证避守的怎么样,后世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四库全书》修编过程中,“文字狱”愈演愈烈。
为编修《四库全书》,乾隆召集天下学者进宫,皇宫成了帝国的学术中心。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四库全书》编修工程告竣,不久后又抄录多个副本。后来,乾隆将三部完整的《四库全书》贮藏于江南文宗阁、文汇阁和文澜图,并对学者士子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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