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盛京

射虎吟诗的东巡之旅

自顺治率清廷入关后，盛京远望着北京，紫禁城里的皇帝也遥望着盛京，感念先祖的开创之恩。让遥望变为亲见，把感恩化作赴先祖之地祭拜的，是康熙所开创的清帝东巡之旅。康熙在位期间曾三次东巡，如果说第一次东巡尚有些拘谨局促的话，那么第二次东巡则完全体现了皇家出游的隆重和浩大。

康熙二十一年（1682）二月十五日，康熙率众从北京出发，开始第二次东巡。从皇帝、后妃、太子、皇子、亲王、贵戚，到官员、太监、宫女、厨子、马夫、八旗兵等，共约7万余人，并且每人最少配有一匹马。一切需用之物，如帐篷、寝具、锅灶、餐具，都要随队一同运输。无数的车辆、骆驼、骡马都跟在队伍后面，还有准备沿途宰杀的千余头牛、千余只羊和可供随时挤用鲜奶的70头奶牛等，都成群赶着，跟在大队的后面。

这并非田园牧歌式的浪漫行进，由于许多地方未经开发，东巡的行程极为艰苦，常常是在薄暮中策马涉河，在月色中前行十余里。宿营地点，则因为人马数量巨大，难以在城镇内安置，只好选在人稀地旷的郊野，有时候，住处“地皆沙碛，微风骤起，则惊尘扑面”；有时营地“无源水，新凿百井以供行营，绠长泉浅，殊苦不给”。有时皇帝、小皇子也不得不在泥水中徒步前行，当树枝倒在泥中，马蹄踏上很危险，因而在康熙过去后，便开始为抢道而喧嚷，甚至发生格斗事件。

不过，康熙的思路，没有被那荒凉侵蚀，相反，他心中只有澎湃的爱新觉罗家族的故事，只有那些死去的、未死的英雄的偶像。在康熙东巡的行程中，内廷供奉、翰林侍讲高士奇朝夕上前，不离马从。高士奇主修明史，大军所过山川、郡县等地，高士奇必抚今追昔，究论兴衰治乱之由。

行进中康熙还带领着三千名弓箭手寻机狩猎。他们每每离开大道，走在道左侧层峦迭起的山峰间，有时半日间就抓住三百多只牡鹿、狼、狐狸，以及其他野兽，此次东巡途中康熙亲手射杀的猛虎有39只之多。但在狩猎中，康熙还专门下了一道旨意：围猎时要留一个口子，对野兽也不能赶尽杀绝；春天，正是牝(母)鹿孕期，严禁射杀。此外，康熙还曾在辽河中亲手为属下打鱼，一时间7万人的营地中充满鱼香。

东巡队伍里的欧洲人南怀仁，从对康熙的细致观察中得出了这样的印象：“端庄、威严、慈祥、稳重，那种言笑行事之中满怀自信、襟抱纵放而个性张扬的神韵，在中国历代帝王中，都堪称翘楚。”的确，康熙有着君王中少见的生存能力与忍耐能力，到了晚上进入宿营地，虽经一天鞍马劳顿，康熙还在灯下批阅奏章，仍是兴犹未尽，常召钦命随行的内廷供奉、翰林院侍讲高士奇入帐，君臣即兴唱和。

当康熙走出北京，走近盛京，经过《水经注》所描绘的山水以后，一股广阔与苍凉感便打动了他的心，他一下便走入了历史的景深当中。此时三藩之乱已平，大清王朝如日中天，康熙的心情特别畅快，以至于见景见物，情生诗涌。

当他走过远古时的圣人叔齐、伯夷庙，发出感慨：“劲节与澄流，不愧相比拟。停銮碧山阿，怀古不能已。”并派出手下前往庙中“焚香展敬”。

当他绕道科尔沁草原，他特别欢喜蒙古人从皇太极时代就开始的赤诚，当他尽量撤去一切尊严之后，便陶醉于诗性的快乐中——“法酒沾人醉，椎牛飨众多。提携皆妇稚，千帐动欢歌。”

他经过永平府，当年李广曾守于此，他看到了“将军夜引弓”的夜出见虎之地，吟诗曰：“川原绵大陆，形胜借坚城。龙山遥入目，缥缈白云横。”

当他经过了秦代长城的遗址，更想起了蒙恬枉费的心机：“万里经营到海涯，纷纷调发逐浮夸。当时用尽生民力，天下何曾属尔家。”

到盛京的当日，康熙并不马上驻跸宫驿，而是先到福陵(东陵)、昭陵(北陵)谒陵。简单叩拜，先向祖宗报个到，让祖宗知道他们来了……

到盛京第二天，康熙即到福陵举行正式祭祖大典。皇帝由“君门”进入方城，王公大臣们各由应进之门进入，按官职高低、八旗顺序排列站好，首先行“展谒礼”。康熙皇帝在拜褥上向努尔哈赤神位行三拜九叩之礼，然后站立起来，祭祀官抬上祭案，上面摆着盛满酒的金爵。康熙皇帝上前跪拜祭酒，每跪祭酒三爵，跪四次，最后行一拜礼。在这个过程中，陪祭的王公大臣随皇帝一起行礼。而后，君臣一齐向西行举哀之礼。至此，“展谒礼”结束，君臣退出方城。

祭祖大典要进行两天，第二天继续举行，谓之“大飨礼”。然后再到昭陵祭祀皇太极，到新宾祭永陵，仪式与祭福陵一丝不差。

到了盛京后康熙的诗作更多，如：《行殿夜览奏章》《东巡二首·并序》《三月初六告祭福陵恭述十韵》《三月十一日雪中诣永陵告祭》《盛京旧宫》，其中在《初八日告祭昭陵恭述十二韵》写道：“盛德兼三代，威名定四方。文谟真显赫，武烈实飞扬……”

而康熙在盛京行军的时候，大雪弥天，他曾在一天里射死三只猛虎，当他到达永陵时，峰峦叠嶂，雪气氤氲，云封草木，雪拥松柏。康熙当日在大雪中礼拜祖先，一时间群山虎踞，众壑龙腾，玄烨只感觉到一股豪气由衷而生。

康熙的豪情和诗情，也激发了随行人士的诗兴，著名词人纳兰性德亦在此次东巡中做有《柳条边》《山海关》《兴京陪祭福陵》《盛京》等诗歌，康熙第七子淳度亲王胤祐，也作有《扈驾谒陵》一首，同样抒发了对祖宗和民族发祥地的崇敬之情。

此番东巡，康熙怀着追迹祖辈“艰难缔造踪”的热忱，不畏跋涉于人烟稀少的丛山之中，康熙甚至在当时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行程意向，只是随着自己的意图。

在康熙危险的旅程中，涧底寒冰，春深未解，他几乎遍访了先祖褴褛创业、浴血征战的所有知名故迹，自然显现出履险若夷、笑傲大千的雄迈气概。也正由于康熙的艰辛苦寻，他的诗歌鞭开了东北大地深处的灵气，并使他能够凝视到盛京疆域里真正的精神峰巅。

清代画家兴隆阿的《木兰秋狝图》，生动地再现了清帝狩猎的情景。

巡行路上的康熙接待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