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史学家赵翼,长于以诗论诗,如“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赵翼,字云崧,一字耘崧,号瓯北,又号裘萼,晚号三半老人,江苏阳湖(今江苏省常州市)人,他与袁枚、张问陶并称清代性灵派三大家。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三十二年前,《解放日报》发表文章,就这首诗展开了争鸣,有的人认为,现在时代发展很快,知识更新的周期正在缩短,不能老供着几个“祖师爷”而覆盖新生力量,应该是“各领风骚没几年”才对;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若论文学艺术,如果是“没几年”风骚,那就算不得上乘之作,艺术的成败,主要是靠时间来检验,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乃至明小说等,之所以久传不衰,就是因为艺术生命不朽,持此论者,认为“应领风骚多几年”才有道理。
这两种意见,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理解赵翼的诗,我以为都没有错,两家之言我都赞成。三十二年之后,如今,我偶又读到赵翼另一首论诗的诗:“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预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觉陈。”这首诗就更深一层,他看到了世间万物的发展变化,即使能透支“新意”,到一千年后来读,还是会“不新鲜”的,不可能永远“保鲜”。这就把问题说得很清楚了:即使是文学艺术,也不会永远不朽,到了千万年以后,会有更出色的作品问世。
赵翼的理论,气魄宏大,独具只眼,令人叹服。
从道理上讲,赵翼是对的,发展是硬规律,“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过,若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那就得加进两个前提:如何造就新的“才人”去“各领风骚数百年”?“天工人巧日争新”的局面靠什么来保证?赵翼所说的,不可能是太虚幻境。诗人、艺术家首先是劳动者,劳动中产生生动的诗句、优美的天籁之声,铸成诗的灵魂,修炼出伟大的人格,于是成就为诗人、艺术家。这个“恩赐”,得感谢劳动,感谢土地,感谢太阳和河流,甚至贫困。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
所谓“市场经济”,在很多领域,是没有“表率”价值的。如果用商人的思维方式来进行创作甚至成名,那就会是缘木求鱼。鲁迅说:“‘雅’要地位,也要钱,古今并不两样的,但古代的买雅,自然比现在便宜;办法也并不两样,书要摆在书架上,或者抛几本在地板上,酒杯要摆在桌子上,但算盘却要收在抽屉里,或者最好是在肚子里。”(《且介亭杂谈·病后杂谈》)
李白、杜甫当初并未梦想“提高知名度”,并且“惟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韩愈)其“名”之所成,积历史与造化之功,非一日之寒,这个历程,都是把金钱、功名抛得远远的。纯功利性的写作,还谈得上什么“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就是成就诗人的前提。这当然是指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好诗能体现作者的人品风格,“太白做人飘逸,所以诗飘逸;子美做人沉着,所以诗亦沉着。”(明·田艺蘅语)这里肯定了李杜诗歌至今还在领风骚!(刘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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