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青云亭的碑文、匾额、神主牌及三宝山的墓碑等文物史料可以让我们了解明末清初3位华人甲必丹，即郑芳扬（明弘，1632-1677）、李为经（君常，1614-1688）及曾其禄（耀及，1643-1718）在马六甲的事迹及其对早期华人社会的贡献。

马六甲华人甲必丹属于明朝人的只有上述的3位。郑芳扬祖籍福建漳州府龙溪县；李为经是銀同之鷺江人（今厦门市同安区）；曾其禄祖籍鹭江，也是厦门人。郑芳扬移居马六甲的原因不详；青云亭的《甲必丹李公济博懋勋颂德碑》（1685）记载李为经“因明季国祚沧桑遂航海而南行”；曾其禄的神主牌则记录他是“避难义士”，泛海至马六甲。可见，后两者是为了避开明末的动乱，或因反清复明失败而移居马六甲。

这3位人物不是普通的百姓，皆是荷兰人统治马六甲时委任的华人社会的领袖，也是当地的殷商。在青云亭的碑文中，常提及他们有“开基”马六甲和发展青云亭之功。

甲必丹通过青云亭处理华人事务，青云亭是一个行使权力、宗教信仰及安葬先人的福利管理机构。换言之，青云亭是华人政教合一的中心。

一、3位甲必丹的事迹及贡献

（一）甲必丹郑芳扬（明弘）

学者们对甲必丹郑芳扬是否是青云亭第一任甲必丹虽有争议，但郑氏是目前有墓碑及神主牌可考的最早的华人甲必丹。郑芳扬卒于1677年，墓碑上的卒年应该用清朝的年号，但立碑者却用“龙飞岁次戊午年”。张礼千、郑良树等大致认为，使用“龙飞”年号带有“反抗满清”的意识。《敬修青云亭序碑》（1845/1846）曾提及郑芳扬及李为经因德高望重，为人民所钦佩，因而被“上人”推举为“民牧”。“上人”是谁，则无法确定，若以甲必丹职称推论应指荷兰殖民政府。

此外，《奉祀郑芳扬禄位碑》（1846/1847）记载云，“郑公讳芳扬，乃先代之英贤，实传世之豪俊也。故能开基呷国，始蒞兰城，善政早播于闾阎，芳名久载于史册”。以上两个碑文皆是青云亭第二位亭主薛文舟（佛记，1793-1847）为赞颂郑芳扬对马六甲华人的贡献所追立。

（二）甲必丹李为经（君常）

依据《甲必丹李公济博懋勋颂德碑》（1685）所载，李为经“因明季国祚沧桑遂航海而南行”。所谓的“祚”，即“皇位”，这说明他是因明朝君位“沧桑”之故南来马六甲。此颂德碑亦署“龙飞”年号。颂德碑说李为经曾出资购置了三宝山墓地，让流亡或在海外谋生的中国人不幸逝世，能入土为安，实为功德无量。

《敬修青云亭序碑》（1845/1846）亦记载青云亭建于“龙飞癸丑”年，即公元1673年创建。一般研究者认为青云亭是郑芳扬创建，再由李为经发扬光大。

甲必丹李公颂德碑

除了神主牌，青云亭还挂有李为经的画像，身穿蓝色的明朝大袍，戴着黑色的明朝帽，相貌堂堂，威严庄重。由于李为经为人“行己恭”“事上敬”及“养民惠”，因此他的事迹才会“脍炙讴歌，相传勿替”。李为经在明灭后仍然身穿明服，说明他仍为明朝臣民，不愿受异族统治的心态。后人为李为经所立的颂德碑仍然使用“龙飞”年号，若非他有拒绝外族统治的态度，至少表达了对“他是明朝人士”的尊重。李为经曾经3次试回返厦门。他1677年（康熙十六年）委派其长子正坤及诸弟侄返乡与叔叔李邦天商讨迁返厦门之事。后因“三藩之乱”不遂，返乡计划无望，才决定定居马六甲。

李为经以74岁高龄去世。长子李正坤与其叔叔从厦门回返马六甲途中遇难葬身大海，故次子李正壕得父荫，就任第四任甲必丹。又或因正豪后嗣李朝早逝，故曾其禄接棒担任甲必丹一职。笔者曾经到厦门曾厝港一带调研发现，李家与曾家比邻，皆修复了宗祠。曾厝港附近的山上还有刻有“陇西成界”的大石碑以及与“云峰祖墓”的族长老墓。从这些厦门原乡的遗迹可以推断，李家在明朝末年时曾经是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大家族。

（三）甲必丹曾其禄（耀及）

据《曾公德颂碑》（龙飞岁在丙戌腊月谷旦，1706/7）记载曾其禄是“鹭岛曾家湾人也”；其神主牌则说他为“福建银同禾浦”人。“银同”其实是中国福建省泉州府“同安县”之别称，明清时的“鹭岛”或“鹭江”，即今日厦门。曾其禄在家中行六，故也称“六官”。曾其禄的墓碑位于三宝山上，气势宏伟。他与妻子李淑惠合葬，无立碑年代及立碑者姓名。马六甲龙山堂的曾氏族人每年春祭都会到三宝山祭祀此墓，龙山堂以曾其禄的墓为曾氏“总坟”。

曾其禄的神主牌写道，“故明显考避难义士伯中曾公神主”。他或因明亡而不愿受清人统治，抑或为了避开战乱，或者曾参与反清复明革命，逃难南来马六甲。《曾公德颂碑》描述曾其禄曾经尽心援助移居到马六甲的华人，包括穷困的农民、穷苦而善经商但无资本的商人；对沉迷于赌博的人则设禁防；对逝世而无依者则买地替之下葬。

此外，《敬修青云亭序碑》（1845/1846）中也曾提及他曾捐金重修青云亭，营盖寺庙，尊崇佛教。青云亭有一幅于1705年所立的牌匾“青云古迹”据说是出自其手笔。青云亭中至今还安放着曾其禄夫妻的塑像，塑像大约30公分高，身穿明官服，一同坐在椅子上。

二、“龙飞”年号与“皇清”年号的墓碑

青云亭与三宝山有关明朝时期的墓碑与碑文并不多，目前至少上述3位甲必丹的神主牌、墓碑、颂德碑、及重兴青云亭的碑记使用“龙飞”年号。

陈达、巴素（Victor Purcell）等学者认为，“龙飞”代表“明遗民避用清纪年”；饶宗颐提出，“龙飞”是“为皇帝登极通称”，“未必有何寓意，无庸深求也”;张礼千提出，“明末义士...清朝年号自不愿用，于是取折衷办法，去明朝之年号，留‘龙飞’二字”。笔者认为，无论是吉祥或好日子之意，还是“反清意识”，两者并存不悖，而上述3位甲必丹之文物皆标示“龙飞”年号，具有明显的“反清意识”。

从什么时候开始马六甲的华人使用清朝纪年年号？青云亭内奉祀曾应芸（1703-1732）的神主牌刻着：“皇清”。这表示至少1732年已有人使用清朝年号。我们在三宝山发现3个雍正时期（1723-1735）的墓碑，其中一个只刻有“皇清”两字女墓主为吴慎慈的墓碑，立于“雍正乙卯年”，即公元1735年。这是目前所见马六甲清代古墓中最早刻有“皇清”字眼的墓碑，它显示1730年间马六甲华人已接受清朝皇帝的统治。

（摘编自《南洋问题研究》201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