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纪》:王化之外的乡村江湖

《荒城纪》:王化之外的乡村江湖

作者:季我努学社青年会会员张珍瑜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有历史气息的电影了,讲了一个黑色幽默的故事,然后通过故事塑造了一个“荒城”,这是一种书卷气很浓的叙事手法。导演在构造这个故事之前,就已经还原出了那个时代。所以在整部电影中,最令人心中一动的,还是这个故事背后的、那个不远也不近的,清晰的乡村,朦胧的南京。

故事在一开始就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蒋介石的新生活运动开始推行。这里可以给不太了解的朋友普及一下,这是老蒋在抗战前,抗战期间,甚至台湾期间,都一直在民众中推行的一场思想改造。影片中保长为了多要救济粮,建“礼义廉耻堂”,但却听成了“李忆莲祠堂”,硬是要给村中一个有了相好的小寡妇建祠堂,强征她男人的地,最后寡妇被烧死了,钱也被上面的人刮走了,没有一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礼义廉耻”听着一点都不陌生,中国的老祖宗把这四个字说了上百年,但依然把这四个字作为思想运动的核心,可以发现,在“蒋委员长”看来,民众的的精神状态和革命实力息息相关。中央命令一发,地方为了奖励,纷纷附和行动。最后,蒋委员长想要的思想革新没怎么成功,倒是炸出来了一大堆更加荒谬的东西。上面的政策到了下面不仅变味,还往往起到反作用,这本质上是因为,中国地方原本就有自己的一套运行规则。

中间有一段,林硭拿出家中政府发的地契,想要证明土地是自己的,但是却被人告知:“土地早就归村里所有啦。”这实际上也反映出我今天想说的主题。

南京政府的法律、政策甚至思想意识,在面对乡村社会中根深蒂固的宗法结构时,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的。相比于遥远的南京与蒋中正,县老爷对这样一个村子已经顶天了,最终,村民们在村中遵循的规则,依旧是以宗族为根本的差序格局,以血缘和地缘为基本的长老统治。中央再大的命令,都会化到这样一种乡土格局中,最终被消化。

实际上,在南京政府的秩序之下,这种地方性的乡村面貌正是体现出当时中国地方上特有的江湖。我们再回到电影的叙事中,保长和族长作为村中的领导者,控制着救济粮的发放,也控制着村中的舆论,为了达到建祠堂的目的,动用这种权利发动村民。但村民也都不是什么淳朴的村民,只不过是建祠堂恰好可以多发粮食罢了。但是在逼迫李忆莲和林硭时展现出的样子,可以说是乡村秩序下,粗鄙道德和原始人性最显著的结合了。男人们披着厚厚的脏棉衣,双手放在袖子里窃窃私语,女人们在私下里用大胆泼辣的语言讨论着性、男人和其他女人。县长管家来到村子里后,提倡蒋委员长的“礼义廉耻”,“读书写字”,下面此起彼伏的都是“识字有什么用?”。可以见得,乡村完全不理解上面的行为,上面似乎也没多在乎“礼义廉耻”到底存不存在,祠堂建立起来才是关键。同一个事物(礼义廉耻),上面和下面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理解,事情还能进行下去,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村中的族长和保长一心为了粮食和三十万大洋,驱使民们用语言,用暴力行动对待李林二人的反抗,并不在乎寡妇和猎户的牺牲和痛苦,在这一过程中,被牺牲的人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最后李忆莲被烧死,林硭失去了一切,最后都在一场怪异的飞雪中安静了下来,仿佛村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会给现在的我们造成很强的反差,甚至共鸣。人与人之间没有命运之中最基本的那点同情和公理心,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肆意的侵犯他人。但导演在人物塑造上并没有局限在脸谱化上,《荒城纪》中的每一个角色,不能说好或者坏,只能说是又愚昧,又令人同情,李忆莲骗了林硭,保长的妻子吸鸦片还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傻子,村民们在温饱的生死线上挣扎。我们觉得给寡妇建祠堂很荒谬,但也要注意到村中根生蒂固的社会结构和思维方式。

这个荒城是灰色的,乍一看,好像大家做的事情都在理,都有自己的那么点理由,不能一棍子打死。但我们依然认为故事是悲剧与荒诞的。这是因为现在我们的人性不再需要被不断的考验,我们的生活和知识也远远超过了那个三十年代的北方乡村,站在看台上俯视一群人为了自己那么卑微的一点欲望头破血流,并不是我们的人性有多大进步,而是时代已经变了。

编辑:施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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