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东方的文明》1999年由中华书局柴剑虹先生组译完整出版，示世以全璧。2017年蒙柴先生雅意，将该译本转交我馆纳入汉译名著第15辑出版。特此推送柴先生为初版所撰书评，以见版本承递，并致谢意。后附《东方的文明》(第一卷)译者序，以飨读者。

著名东方学家季羡林教授这样推荐中华书局新出版的《东方的文明》一书：

法国东方学家勒内·格鲁塞的论著《东方的文明》四卷本以其文字精省、插图珍贵闻名于世，曾风行西方学界数十年，直到90年代中，印度还有新的译本出版，惜向无中文全译本行世。现在中华书局的编辑不惮烦难，在常任侠、袁音二位先生译作的基础上认真加工，精心选择并设计图版，使之终成全璧，既完成了常、袁二位先生的遗愿，也满足了中国读者的需求。这种精神，值得称道。故乐意为之推荐。

《东方的文明》初版印行3500套，发行伊始，未作宣传，已销售大半。我以为，此书畅销的根本原因，在于东方文明本身的魅力和作者对此魅力充分、精心而恰当的展示。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随着众多西方探险家、考察队在亚洲(尤其是包括我国西北边疆在内的中亚地区)日益频繁、扩大的“探险”活动，一些重要的历史文化遗址被探寻发掘，大批珍贵的文物(其中不乏保存完好的精美艺术品)被运到欧美各国的研究机构或博物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世界又一次掀起了介绍、探究东方文化的热潮。从二三十年代开始，一批图文并茂的相关著作也应运而生，法国东方学家勒内·格鲁塞(René Grousset ，1885—1952)的四卷本《东方的文明》即是其中最负盛名的代表作。

▲ 勒内·格鲁塞

该书各卷在1929至1931年间先以法文本陆续问世，并很快被译成英文本在纽约出版，在西方学术界引起很大反响，成为世界东方学的必读书之一。时至今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尽管新出土的文物层出不穷，东方学的研究也已向前推进了许多，相关著作累以百计，而格鲁塞此书依然魅力不减。究其原因，我以为主要是全书观点新颖、脉络清晰、资料翔实、插图丰富，而且材料取舍得当、文字简洁流畅，因此能拥有更多的读者。下面即就其中一二谈些简略的看法。

▲《东方的文明》第三卷法文版 (1930年)

如果有机会翻开《东方的文明》法文本原著，给我们最初、最突出的感觉就是书中所附的约900幅精彩的文物图片——尽管由于当时条件所限，这些图片全由黑白照片制版。格鲁塞曾长期担任馆长的吉美博物馆以收藏东方文物丰富而闻名，又与欧美私人收藏家有良好的关系，故他有充分的条件来选择其中精品用于自己的著作之中，而正如格鲁塞自己所声明的，他评述东方文明是用艺术品和文学作品“在各种不同风格和时代之间做成一条引线，并使读者对形形色色的艺术流派与作品获得充分而正确的观念。”他所选用的图片，正是这条引线上一粒粒闪闪发光的珍珠。我们知道，虽然西方博物馆对公众开放的程度较大，由于种种原因，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藏品都陈列出来，许多珍品仍秘藏于库房之中，因此，读者也只有通过图书刊布的途径一睹它们的真容。更为重要的是，只有通过图文并茂的诠释，读者才能获得系统而准确的知识,这和在陈列大厅里徜徉浏览是大不一样的。至于一般中国读者，更难得有机会到欧美博物馆去参观考察，这些图片的魅力就更不言而喻了。本书前三卷在50—80年代翻译成中文出版之时，鉴于当时的印制条件所限，图版的质量较差，其中第三卷“中国的文明”更是抛开原书，另外配了几幅与原书文字不相干的照片，造成一大缺憾。中华书局出版四卷全译本，从原书图片中精选了230余幅，并采用电脑技术对这些图片进行加工处理，努力使之清晰度超过原书，这是四卷本的一大特色，也是今日读者之幸运。

▲ 犍陀罗佛像 (公元1至2世纪，吉美博物馆)

众所周知，格鲁塞潜心研究东方文明首先是从印度美术入手的，而他又很快将对印度文明的探究扩展到印度周边及印度洋、太平洋地区，扩展到对中亚文明、东南亚文明、中国及日本文明的研究，将对佛教艺术的研究，扩展到对伊斯兰艺术及其与希腊艺术关系的研究。因此，他的著作具有点、面结合，用主线贯串的特点。在东方文明涉及的广大地域中，他抓住的重点是中近东、印度、中国与日本，将文明古国的历史演变与文化艺术的发展史紧密结合在一起加以评述。同时，他又充分运用自己的特长，对具有世界影响的佛教艺术与伊斯兰教艺术作了较为充分的阐述，那种超越宗教偏见、融会贯通的公允态度，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本书中文译者之一的常任侠先生，又正是我国研治印度艺术史的专家和相关文物的收藏家，因此，该书第二卷“印度的文明”不仅译得最为得心应手，文字流畅明快，而且常先生还添加了大量的译注，可以说是大大提高了原书的价值。由本专业的行家里手来翻译该专业的学术著作，这是翻译界多年以来努力追求的目标。《东方的文明》中译本的出版，正为此提供了值得推荐的范例。我想，这恐怕也是使此书增添魅力的原因。

柴剑虹

2000年6月

《东方的文明》(第一卷)译者序

近东和中东，在近代史上是西方帝国主义者侵略的对象，长时期受到殖民者的剥削与压迫，因此人民的经济与文化，都不能正常地发展。而在古代，他们却各有其光辉灿烂的文化，劳动人民所创造的艺术，至今数千年，仍然焕发着光彩。古代的西亚和北非，沿地中海以至伊朗高原，是史前社会古文明发源地之一，如古代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古代阿拉伯等地，从远古时代起，各民族就已发展着自己卓越的艺术成就。他们的艺术历史，和我国的艺术历史，同样悠久。并且彼此之间，更有长期的文化交流关系。从各古代文明国家所遗留的艺术遗物看，可以证明这些国家的古代人民有丰富的智慧和惊人的创造力。从我国的文献记录看，可以证明人民彼此之间的交往及其长期的友谊。这些遗留的艺术历史资料，都是非常宝贵的。

▲ 唐朝粟特商人 (吉美博物馆)

中国与亚洲西部的文化交通，始于公历纪元以前。西汉武帝刘彻时(公元前140一前87年)，张骞通使西域，大史学家司马迁作《史记·大宛列传》，记载着当时知道的最西的国家，有安息、条支、犁靬、奄蔡等国，安息王曾献大鸟卵及犁靬善眩人，为中国接触西南亚洲最早的记录。东汉时甘英抵条支，至安息西界，临西海以望大秦。安息王满屈献狮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通使自日南徼外来献象牙、犀角、玳瑁等物，这时已由西南陆地的交通发展到印度洋海上的交通。中国由西南亚洲远通罗马的贸易关系，到这时已发展得很盛。中国的丝织品，得到西方古罗马人的非常爱好，西方史地研究者所常称的一条“丝绸之路”，就贯串着不少古代国家。在两汉人的著述中，安息即以后的波斯，为伊朗高原的古称。条支即以后的大食，为阿拉伯半岛的古称。犁靬即亚历山大，又名大秦，为罗马帝国属地的古代名城。由于对这些地区的交往频繁，文化互相传播逐步加广加深，古代人民间的友谊，即由此奠下了基础。

到公元3世纪三国魏晋以后，记述西南亚的史料与旅行家的游记日益加多。在南北朝隋唐时，对于西南亚诸国，在中国古史中，常有专篇记录。唐代的长安和泉州，更侨居着不少西域人。波斯、天方大食的文化风习，由陆路和海道传播而来，中国的文明，也向伊朗、阿拉伯、东非传播而去。中国人民与西南亚非人民的关系，达到很亲密的程度。

宋代设市舶司于泉州，以管理对阿拉伯人的贸易。宋代周去非著《岭外代答》、赵汝适著《诸蕃志》，记载大食诸国的情况。到元代交通西亚，远达东欧，对于文化的沟通，也起了不少作用。

明代中国与亚非诸国的贸易往来，更加频繁，至今在亚非沿海国家，尚能发现中国的瓷器、钱币等作为历史的证物。明初郑和的足迹，远达非洲海岸，其随从马欢、费信、巩珍等人，著有《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蕃国志》等书，作了概括的记录，为中国与亚非诸国在公元15世纪初年的友好活动，保存了重要的历史资料。

自从西方帝国主义者殖民主义者侵入了亚非海岸，继而深入，屠杀掠夺，占有了这些地区，奴役当地的人民，囊括财富，这里的人民遂陷入悲惨的生活，古代文明几被消灭，古代文化遗物，也大量地被捆载而去，成为欧美各大博物馆中的藏宝。近百年来，我们中国人民，也曾受到帝国主义者相类似的暴行，因此对于亚非人民当年的遭遇，是可以深切体会的。我们研究西亚、北非的古代文明，不仅尊重他们古代人民的智慧创造，同时也为这些国家的人民，在长期被压迫下的革命复兴运动，对帝国主义者殖民主义者的斗争精神，感到鼓舞和兴奋。今天他们挣断了敌人的锁链，重新独立，对这些传统的古代艺术一定能够更加发扬。

我们研究近东和中东的古代文化考古艺术，选译了法国勒内·格鲁塞的这本著作，这是一本西方学者所写的具有代表性的书，可以帮助我们对古代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阿拉伯的文化艺术历史，增加不少知识。著者生前是法兰西科学院院士，曾任巴黎吉美博物馆馆长多年。他对东方文化艺术有广博的学识和深入的研究，并且吸收了同时代学术界研究的成绩，做了有系统的叙述，在书中收集了丰富的插图，这对我们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多读点历史，可以开拓更广阔的眼界，对中近东的人民所创造的文化艺术，会有更深入的认识。原著者关于东方考古与美术的研究，著作颇富，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四卷本亚洲美术考古丛书，即《近东与中东》《印度》《中国》与《日本》，已成为西方专业研究者对亚洲美术参考必备之书。本书即其中之一。原著者的学术观点，由于各种条件所限，肯定存在着许多可商榷之处；但其依据大量丰富的物质文化资料，对中近东文明做了系统的叙述，这对于我们了解北非、西南亚国家人民的智慧创造，进行文化交流，增进友谊是很有益的。我们译出此书，并增加了注释，读者可以从中吸取有益的东西，弃其无用的东西，这是译者的愿望。由于能力的不够，谬误之处，尚希纠正。

常任侠

1977年4月24日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

《东方的文明》

[法] 勒内·格鲁塞 著

常任侠 袁音 译

商务印书馆2017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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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下设哲社、文史、政法和经管四个编辑室及威科项目组，主要承担文史哲及社会科学领域学术著作的编辑出版工作。出版物包括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中华当代学术辑要》、“大师文集”等为代表的多种学术译介和学术原创著作。文明艺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