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历史 /晋宫抉(48)洛下书生咏

司马曜的突然登基让留守京师的桓温心腹郗超很没面子,但也无可奈何,他毕竟只是桓温的首席谋士而已。

于是郗超愤然出奔桓温处。一见面就数落起谢安等人来:“明公,本来先帝的遗诏是让你把持朝政,必要时可取而代之的,可这样的好事全让谢安王彪之和王坦之三人给搅黄了!”

桓温篡位没有得逞,大失所望,十分怨愤,听从郗超的建议,就带兵进入京都建康。大军驻扎在京师南边十五里外的新亭,由于桓温来势汹汹,目的不明,所以许多朝廷官员都心惊胆寒,都认为桓温要诛灭旧臣,发动兵变。

果然,桓温要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并点明要谢安和王坦之到帐中接受质问,倘若会晤情况不妙,便斩杀此二人,再入主朝廷。王坦之害怕极了,并问谢安有何对策。谢安淡定自如地说:“晋祚存亡,在此一行。”随后向褚太后辞行,与王坦之一起赴宴。

京师南郊的新亭,桓温军中,擂鼓声声,一派萧杀之气。王坦之被这气氛给吓得脸色苍白,汗流浃背,惊慌失色地连手版都拿倒了。谢安看着身边的王坦之,笑了笑,随即拉起王坦之的手,神情飘逸,踱步前行。桓温端坐在帐外的帅案前,见谢安他们走近,便喊道:“安石,远道而来,坐吧。”谢安笑着说:“皇宫离新亭不过十余里,何谈远道而来?”

入座后,谢安用手指了指围得像铁桶一样的士兵,说:“有句话说,诸侯有道,守在四邻,你今天入朝,召见大臣,布置这么多的士兵是什么意思?”桓温一下子被谢安给震住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反觉不好意思,惭愧地说道:“我也是不得不防范着点。”于是赶紧撤去原先藏在帐后准备行刺的兵士们。

这时候,一阵风吹开了帐子,谢安笑着说:“郗超可谓入帐之宾。”原来桓温让郗超藏在帐子中听他们谈话。郗超从帐后走出来,这个一向以足智多谋著称的人尴尬地说:“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谢公。”

“桓公您兴师动众,是为太子登基的事而来?”

“正是这个意思,毕竟老夫是大司马,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如此重大事宜怎么不通知老夫前来主持?朝廷还有没有把老夫放在眼里!”

“啧啧,您好还意思说这个。”谢安接过话茬说,“先皇病危时连下四道诏书邀请您来朝廷主政,都被您给拒绝了,何来的不曾告知您?怎么了,现在后悔了?”说完,谢安哈哈大笑。

桓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无语。谢安马上改口说,“哈哈,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专门叙旧、叙旧。”

谢安擅长“洛下书生咏”,他有严重的鼻炎,鼻音很重。京城名流喜欢谢安这种吟咏的风格而不能企及,有人还专门用手掩住鼻子来模仿谢安吟咏的声音。此时,谢安当场作了一首《洛生咏》,是咏浩浩洪流的。桓温被谢安的旷达风度和自若本色迷住了,与王坦之、谢安二人开始聊风月、聊典故、聊玄道,把酒畅谈一番才散。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命悬一线的干戈就这样烟消云散。不过另一场你我厮杀拉开序幕。

“谢大人、桓大人,大事不好!”一穿着御林军服装的兵士踉踉跄跄地疾跑进来,禀报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皇宫被贼人攻陷了!”

什么?!桓温、谢安、王坦之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备马!快随我回宫救驾!”谢安大声喊道,马上夺门而出。

原来是来自彭城的天师道教徒卢悚率众叛乱,攻入皇宫。就在谢安等人前往新亭时,卢悚率领兵众三百人,在早晨攻打广莫门,诈称海西公司马奕回来了,从广莫门突入宫殿的庭院,四处烧杀起来,夺取武器库中的盔甲兵杖,并直逼云龙门,守卫云龙门的卫士十分惊骇,不知所措。

谢安和王坦之召集来护卫宫廷的内卫本就人数不多,今日又派了半数前去新亭,宫中所留不过百余,防卫薄弱已极;又遭卢悚贼众突袭,猝不及防之下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情势十分危急,褚太后听到消息后,立即吩咐内侍通知皇宫御林军分两批,一批死死保护皇帝,一批尽快将贼军围住,以免杀伤扩大,诏令驻扎在皇宫附近的游击将军毛安之前来救驾,还马上派人飞驰新亭,诏令谢安他们马上回来驰援。

好在内侍皆是忠心之人,虽败不乱,保护着皇帝直退到了云龙门之后,仗着云龙门一带地势狭窄、宫墙高大,大伙儿先顶住了门,继而在高墙上射箭御敌,总算稳定了形势,没让贼众再杀进来。

游击将军毛安之见发生了祸难,接到太后口谕后,立即率领兵众直接开进云龙门,亲身奋力搏击;左卫将军殷康进入止车门,与毛安之一起讨伐斩杀他们,打死贼党数百名。

结果等桓温谢安急急赶回去,拉上部队至建康宫救驾,正打算血战一场,却发现敌人不但人数不多,战力也只是稀松平常,此刻久攻云龙门不下,反被射倒了不少,早就士气低落,阵脚散乱。于是桓温帐下的骁骑军一轮冲击,贼众便如冰雪消融,瞬间七零八落。

一炷香时间,建康宫里的叛乱即告被镇压。数百贼人十成死了八成,余人包括贼首卢悚在内,尽皆被俘,只有许龙趁乱匿去无踪。

谢安不敢怠慢,命令御林军众将士仔细搜寻宫中,以防尚有贼人隐匿;又分派人手四处灭火、清理宫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东晋时期有一种教派十分繁盛,就是天师道,不但拥有大量底层民众信徒,而且得到了统治阶级的尊崇,上至皇室中人,下至许多世家大族子弟,譬如琅琊王氏、孙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义兴周氏等等,不一而足,皆奉其道义。只是其内部组织松散,良莠不齐之下,每多生事。卢悚本不过是个普通教徒,然而此人脑子灵活,最擅搞事,根本就是个妄人,他自称大道祭酒,在彭城聚集徒众八百多家,从此野心日增,生起了“做一番大事”的想法。

他听说司马昱病危,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机会到了,他先是派遣弟子许龙跑去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相城区一带),来到海西公司马奕府上,诈称持有太后密诏,请司马奕复辟。司马奕心动了一下,亏得家中有个侍女极有见识,发现此事定然有诈。许龙说:“大事快要成功了,怎么能听妇女的话呢!”司马奕说:“我获罪在此,有幸蒙受宽赦,岂敢轻举妄动!而且太后如有诏令,就应该让官属前来,为什么只派你来呢?你一定是要作乱!”接着就喝令左右的人把他捆起来,许龙害怕了,转身逃走。司马奕马上将此事上报给负责监督他的吴国内史。

许龙将情况反馈卢悚,此时,恰逢桓温自姑孰匆匆出发,百官尽数出城往新亭相迎。卢悚仰天狂笑:“此天助我也!建康空虚至斯,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卢悚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聚众冲杀皇宫,可谓罪大恶极。桓温将其定性为“妖人”,即刻斩首示众,并诛其族;追随他的信徒同样推出斩首,一个不留;又派人前往吴县,追查海西公是否参与了此次变乱。

百官听说叛乱已经平灭,纷纷钻出头来,向着建康宫汇集;太后带着新君回到太极殿,主持举行了大司马还朝后的第一场朝会。

卢悚叛乱平息后,司马奕越发小心谨慎,故意沉溺酒色之中,整日里喝得烂醉如泥,不问世事,免得桓温再对他生出疑心。先前桓温诬他生了阳痿,司马奕也甘于屈辱,但有妻妾生下孩子,他便全部溺死。时人闻之,皆心生哀怜,桓温也不再对之防备。虽说过得如此凄惨,但也正因如此,司马奕居然活到太元十一年(386年)才去世,时年四十五岁,也算是有个善终。这是后话,按下不表。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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