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 | 杜月笙之子:我所知道的孟小冬与张大千

口述人杜维善,1933 年出生。著名收藏家、古钱币研究专家,“海上闻人”杜月笙第七子,生母姚玉兰,庶母孟小冬。1949 年5 月,杜维善随家人从上海赴香港;1951 年杜月笙去世后,他又随母亲姚玉兰去往台湾。1967 年,孟小冬也从香港去到台湾,独自在台北居住。此后,姚玉兰及其子女常常陪伴孟小冬。1977 年孟小冬过世,杜维善以义子身份为其送终。

杜月笙与孟小冬办结婚仪式时于香港坚尼地台十八号杜家公寓的全家合影。前排左起:孟小冬、杜月笙、姚玉兰,后排左起:杜美娟、杜美如、杜美霞、杜维善

喜欢与老派人来往

孟小冬可能是因为在北平生活久的缘故,和前朝的遗老遗少们很熟悉,常常来往,另外和北京的朱家、吴家和张家几个大家族的人也多有往来。我受到她的影响,也和这些人走得比较近,喜欢国学也同接触他们有关。孟小冬还认识很多原来宫里的人,也就是太监。他们离开宫里很久,年龄也很大,但她还是尊称他们为“公公”。孟小冬还与一些前朝的贝勒有来往,她也讲究这一套。宫里面的规矩什么的这些东西,她都喜欢学。当年孟小冬曾送给我一个礼物,是一个放蛐蛐的罐子,罐口和盖子是牙雕的,说是某个贝勒爷的东西,罐子的雕工很细,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活儿。

孟小冬喜欢与老派人来往,这或许与她的成长背景有关系,包括时代和地域。当然,我生母也生长在那个时代,但她很早就到了上海,上海的风气就和北京两样了,是比较开放的海派。所以大概可以这么说,我的生母姚玉兰是海派风格,我的庶母孟小冬是京派风格。

只为大千先生清唱

孟小冬不喜欢清唱,她与遗老们吃饭,就是吃饭而已,从不清唱,这跟她爱护自己的舞台形象有关。对此戏曲评论家丁秉鐩谈了他的理解:孟小冬非常注意自己的舞台形象,因为演员一登台、一亮相,台下的观众和专家就知道你的技艺、功夫如何。孟小冬天生丽质,明眸皓齿,脸型身材非常标准,挂上髯口后剑眉星目,端庄儒雅。再加上她常常扮演浩然正气的王侯将相,台风俊逸潇洒,给观众一种“与君子行,怡怡如也”的美好感受。

抗战胜利后,举国同庆,孟小冬也和其他戏曲演员一道积极参加庆祝胜利的各种义演。一次,孟小冬与程砚秋到电台合作,清唱《武家坡》。尽管电台演播很成功,但就是那次清唱之后,孟小冬发誓再也不清唱了。原来老生的唱要有唇、齿、喉、舌的发音,有时两腮还要用力,看上去非常不雅观。孟小冬穿戏服登台的时候,带上髯口胡须遮住口型,观众是看不到这些的。但是在清唱的时候,因为没有行头,就会“原形毕现”于观众眼前,效果很差。这让孟小冬感觉非常别扭,她不希望破坏自己在戏迷、观众心中的美好印象。

孟小冬与张大千互致礼

只有和张大千在一起的时候,孟小冬才肯破例清唱。张大千酷爱京剧,喜欢听戏,而且要听好的。他广交京剧名家票友,与余叔岩很早就熟识,与梅兰芳、金少山、杨小楼等都是多年私交。他久闻孟小冬大名,只是始终未得一见。

1952 年5 月,张大千终于在香港第一次与孟小冬相见。他们彼此早已久慕对方大名,见面时的情景也别具一格。当时,孟小冬按“老礼”为年长的张大千行了跪拜大礼,张大千也循旧俗向人称“冬皇”的孟小冬深深行了个旧式的大揖,孟小冬在起身时还蹲了一下,作满人请安的姿势,用的是宫里的礼仪。她对周围的人说:“我这样做是要给你们小辈的人看看,什么是规矩。”

孟小冬义女杜美霞向张大千行叩首礼

孟小冬尊敬张大千,张大千也很敬重孟小冬,他和杜家往来主要是因为孟小冬。当然,张大千和我母亲的关系也还可以,当年在台湾的时候,我曾陪她去拜见过他。

1952 年秋,张大千即将远渡重洋旅居阿根廷。在为他举行的饯别宴会上,孟小冬反串《贵妃醉酒》。那独特的嗓音、曼妙的身段……款款友情令张大千荣幸之至,也让到场的嘉宾大开眼界。对孟小冬来说,以这种方式为友人送别是她前所未有过的。临别时,张大千还收到了更令他意外的特殊礼物——孟小冬特意制作的收录了她自唱曲目的录音带。

张大千对孟小冬的情谊则在画中体现。他特为孟小冬绘制《六条通景大荷花》,主题是张大千最擅长也是最受佛家青睐的荷花,寓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格。画作完成后,张大千还特意将其送到日本精工装裱,并亲笔题签以示恭敬。1962 年香港博物馆举办“张大千画展”时,张大千曾专程登门拜访孟小冬并赠送此画。他对孟小冬说:“这是我心情最好时的作品。”1965 年新年伊始,张大千又为孟小冬作画《开岁百福》以贺新春。

赠之以礼,报之以礼。1963 年5 月,张大千的长女张心瑞带女儿萧莲到香港探亲,张大千十分高兴,他最喜欢这个外孙女,孟小冬也很喜欢这个秀美灵气的小姑娘。在张大千的一次家庭聚会中,孟小冬应邀参加,并当场再次清唱余派名戏《一捧雪》选段。

1963 年,孟小冬与张大千的外孙女萧莲合影

孟小冬不喜欢应酬,实在推脱不掉的就请进家里,她自己几乎不出去,到了台湾以后更是深居简出,但对张大千却另当别论。孟小冬曾专门请张大千去外面吃饭,她精心点了菜肴,还挑选了一些特别要好的朋友,此外就只请了我母亲和我。席间,孟小冬又清唱了一段,我母亲则唱了“斩黄袍”和“刀劈三关”这两段。

再后来,孟小冬就不唱了。孟小冬在唱戏上是非常认真、严肃的。每次演出,除了认认真真准备之外,她在台上也倾注全部身心,每每演出之后都是精疲力竭。她唱戏时对行头扮相、乐器伴奏和搭档配合这些也很讲究。我太太有一次问她:“您还预备不预备唱戏呢?”她说:“胡琴儿在哪儿啊?”她唱戏一定要胡琴儿乐器伴奏,而且要名琴师。当时她的琴师王瑞芝已经回了大陆,一般的琴师她也看不上。

孟小冬为京剧倾注全部心血,张大千为作画也是如此。贵州出产有最好的朱砂,张大千画画时用的朱砂都是贵州产。抗战的时候,谷正伦是贵州省的省长,张大千在贵州时就住在他们家里。我听谷太太说,张大千在贵州的一年多时间里画了很多画,装满了几个大樟木箱子,他临摹敦煌的珍贵佛像画稿也都在里面。他画画用的颜料,像大蓝、大绿、朱砂等都是矿物质。为防止颜料褪色,张大千就把它们先磨碎,再上鱼胶。这些都是他自己来干:自己买鱼胶、自己磨、自己熬、自己上胶。

张大千晚年回台湾后,一直与孟小冬保持联系。1977年5 月孟小冬去世,张大千闻讯悲痛不已,提笔写下挽联:

魂归天上,誉满人间,法曲竟成广陵散

不畏威劫,宁论利往,节概应标列女篇

在孟小冬葬仪上,杜维藩手捧孟小冬的排位,杜维善手捧孟小冬的遗照

他还为一代冬皇亲笔题写“杜母孟太夫人墓”,并亲往洒泪致祭。■

访谈整理:董存发(加拿大本拿比市图书馆管理委员会委员,现旅居温哥华)

《纵横》出品张大千孟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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