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一个冬夜,山西省洪洞县韩略村民众自卫队的岗哨,盘查住一位青年妇女。此女身条颀长,皮肤白嫩,容貌秀丽。再从装束上看,头绾村妇发髻,身着蓝布旗袍,脚蹬长腿线袜和布底便鞋,看上去她不是富家小姐就是县府官员的姨太太。
但是她为何神色慌恐、踽踽独行呢?尤其是她那碎步疾行的走路姿态,异乎常人,引起岗哨的注意。向她要路条,她摇摇头;向她要通行证,她还是摇摇头;问她为什么不答话?她仍然摇摇头。这就更引起了岗哨的重视,于是对其进行了检查。
检查中在其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发现几件颜色鲜艳印有扇形画面而式样却与中国衣着迥异的服装。其实那是几件以本女人穿的和服,中国村民哪里见过,只觉得这女人非同一般,决定带回队部交给队长审问。
此时,这个慌恐不安的女人一反常态,凶相逼人,把自己的衣襟撕开,指着胸膛向哨兵说:“我的死了死了的。”意让哨兵开枪打死她。让她走,她却坐在地上嚎陶大哭,拽也拽不起来。哨兵只得把她架起来送到自卫队队部。
后来才弄清楚,原来这个女子竟然是一名日本军妓,名叫川岛秀丽子。她被俘后,被送到了赵城县石门峪山西省第六专署河东办事处。河东地区抗战一年多来,大小战斗不下百次,俘获日本军人少说也有好几百,可是抓到日本女俘,这还是第一个。
为了保证安全,办事处主任袭丽生指示安排川岛秀丽一子住在办事处大院的北房西套间里,并且还规定:除看管人员外,其它人一律不准与她接触,以免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和不安。
川岛秀丽子来到办事处后,不吃饭,不喝水,大哭大闹,有时还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向墙壁上乱磕乱碰。门外站岗的看管人员碍于男女之别,不便动手,对她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办事处领导找来在宣传部工作的李秀英和贾莹两个女干部,安排她们与川岛秀丽子住在一起,安慰她,照顾她,使她尽快安静下来。
一开始川秀丽子戒心极强,一直与李秀英、贾莹她们保持一定距离,有时还把坐椅拉到身边不让对方靠近,表示反抗。
李秀英秉性和善,娴静耐心。知道川岛秀丽子两三天还没吃饭,就主动热情地和她接近,替她梳头发,整衣服;打回饭端到她跟前,自己先吃上两口,然后用手比划着再请她吃。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川岛秀丽子仍然坚持不吃不喝,不时投来敌意的一瞥。
这天下了雪,室内寒冷,川岛秀丽子由于晚上时刻戒备不敢睡觉,实在困顿难支终于睡着了。李秀英把被子轻轻盖到她的身上,还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加上去。
川岛秀丽子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李秀英的棉衣,而李秀英却穿一衬衫坐在火炉旁取暖,她愣了好半天,第一次向李秀英投去感激的目光。秀英见它醒来赶紧上前招呼,但川岛秀丽子仍然是问而不答,独自落泪。
从安泽到临汾连日长途跋涉,几天水米不沾,川岛秀丽子身体极度虚弱,患病躺在炕上。医生给她打针,她捂住臀部不让打;喂药,她咬紧牙关不张嘴,只是一个劲的哭。
陪在她身边的李秀英、贾莹耐心地替她擦眼泪,遵照医生嘱咐一块接着一块的把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川岛秀丽子渐渐进入了梦乡,等她完全清醒的时候,已是晨光熹微,天将发亮了。她环顾左右,李秀英和贾莹仍然在她身边守候着,向她点头微笑。
不知是受到良知的遣责,还是出于感激之情,她第一次扑向李秀英怀抱失声痛哭,双手捶打自己的胸膛,很久才平静下来。
医生给她测试体温,高烧巳退。遵照医生的安排,炊事员端来一碗挂面,外加三个荷包蛋。李秀英正准备先吃两口,却被川岛秀丽子夺过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川岛秀丽子病好后的第三天,办事处的日语翻译从前线回来了。
“这两天过得还好吗?那些日子真让人着急啊!”裴主任通过翻译关切地问。
川岛秀丽子慌忙站起来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听说前几天你在闹绝食,是这样吗?”翻译开门见山地问。
川岛秀丽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的.那些天我真想死,死了就是对天皇最大的忠诚。”
“那么现在活下来就不准备为天皇尽忠了吗?”
这时,川岛秀丽子胸上出现了悔恨而又痛苦的表情,接着谈了她从小所受的蒙蔽与欺骗。
川岛秀丽子从小学读书开始,就受着日本军国主义者侵略扩张政策的教育。毕业后随父母来到中国的东北,“七七”事变后被迫从军。1938年春作为一名军妓随侵华日军来到临汾,当年6月被派往安泽“劳军”。
川岛秀丽子被派往安泽县城半年多的时间里,受尽了日本军人的凌辱与欺侮,身心遭受严重摧残。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决心只身逃回临汾,伺机重返东北与父母团聚。没想到被自卫队抓住。
她还清楚地记得教官训导:作为一个日本人,应当绝对忠于天皇。在万分危难之际,要毫不犹豫的以身殉职,宁死不投降,宁死不作俘虏……做中国人的俘虏,要承受、惨无人道的酷刑,下场是极端可悲的。
因此她被俘后以为生还无望,只求速死,饿了不吃饭不喝水,病了不打针不吃药,将热心照顾她的人视为仇敌。经过这段时间在八路军办事处的亲身体验,她才认清事实的真相,决心再不与中国人为敌了。
但面对裴丽生,她还是迷惑不解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日本军人在中国杀人、放火、奸淫、虏掠,给中国民众带来严重灾难,为什么中国人不憎恨他们,反而以德报怨,给予优待呢?”
“这个问题提得好。”裴主任说:“侵略中国是日本上层统治集团的狼子野心,日本人民只是被迫给统治者当炮灰,我们一不能把侵华的罪责强加到日本人民包括日本军人的头上。所以我们执行了优待俘虏的政策。在战场上,只要停止抵抗,放下武器的日军士兵官佐,我们绝不侮辱虐待,愿回去者一律放回。就拿你来说吧,如果愿回临汾去,我们还要送你进入日军占领区呢!”
“不,不!”川岛秀丽子的情绪马上一落千丈,面颊上笼罩了一层恐怖的阴影。“我不回去,我能做很多事,比如:洗衣服、做饭,还有照顾伤员……”
“你不必惊慌,就是让你回去也要征得你本人的同意。”翻译给她作着解释。
大约过了一个来月,第六专署河东办事处在石门峪召开盛大欢迎会,欢迎川岛秀丽子放弃侵华立场,参加抗日队伍。
在这次大会上,川岛秀丽子面对台下数千张陌生而又和善的面孔,百感交集。她强自镇静了一下,开始了她的讲话:
“作为一个被俘的侵华日军,我能说些什么呢?是我们的国家给中国人民带来痛苦和灾难,我是他们的帮凶,我有罪,我应该受到惩罚。但是四十多天的战俘生活,耳闻、目睹和切身感受,使我明自了一切。中国人民是善良的,中国的抗日战争是正义的、神圣的。我热爱这个国家,这里的上地、人民和一草一木。我愿意投身到这场神圣的战争中去,立功赎罪。请收下我这个异国孤儿吧!”说完便跪在台前。
会场上又一次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欢迎川岛秀丽子参加抗战!”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几天后,川岛秀丽子被分配到宣传部门工作,以一名抗日女战士的身份活跃在游击区的集镇和乡村,她学会了很多抗日歌曲,以其圆润、高亢的歌喉向人民群众宣传抗日救亡。有时还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向日军战俘讲解八路军的优待战俘政策。
【注】: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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