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苏忠多年,也没有和他一起喝过酒。听他自己说酒量并不佳,但偶尔也会酩酊大醉。关于诗人和酒的故事,可以写一篇长长的博士论文,就像鲁迅先生当年论述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和酒的关系一样。酒的妙处是可以让人癫狂,可以把诗人带入一种迷醉的状态,这是一种和现实处于将将好的距离——太近则丑陋而无美感,太远则直接进入梦想而麻木无知觉。极端的年代里,酒精能让竹林七贤们逃离政治谋杀,也能让李白等恃才倨傲之辈邀月对话,更能让东坡这样的失意才子们超然遣怀。
苏忠喝醉了会如何?且看这首《且无题》:
春风无骨
峰峦轻喘
一条河水拂过山坡
酒杯在手
美人在侧
江山柳枝荡漾
青草年少轻狂
云是又轻又漂的悲伤
空旷旷的乡间啊
酒杯即庙宇
乳房如露台
才注视这花开半晌 薄雾初起
峰峦渐渐褪去
江山宽衣解带
坐怀且乱 坐怀且乱
乱红也有三分
癫狂只须一截
春风扶过此刻云雨
酒色漫过今生此时
读罢,才发现苏忠不仅是酒仙,还属“狂徒”。当然,这一场和家乡山水的轰轰烈烈的癫狂之爱,全靠酒精的作用慢慢铺陈和一点点释放开来。以酒为媒,以山水柳草为爱,以空旷旷乡间为居席,以春风沉醉为帐幔,来一场今生最浓烈癫狂的浪漫之爱又如何?
王国维认为,中国诗歌的最高美学理想在于境界,境界如人,有高低雅俗、隔与不隔、有我及无我之别。苏忠的诗,特别钟情于意象的创造和运用,善于将白话写活传统。且看诗歌的开头:“春风无骨\峰峦轻喘\一条河水拂过山坡\酒杯在手\美人在侧\江山柳枝荡漾\青草年少轻狂\云是又轻又漂的悲伤\空旷旷的乡间啊”。
这样一幅画面,是诗人倾注了万千热爱的“有我之境”,软酥春风,柔润春水,柳梢含情,春草脚下肆意铺展开来,在一位年少轻狂者眼里,热恋却又满含忧伤,仰看无处安放的云朵,事实上就像是诗人无处安放的悲伤或者喜悦,而空旷旷的乡间,既有空旷之美,也有人事变迁的旷古同悲。此时此刻的诗人,无论有美人在侧,还是酒杯在手,都有一种“纵奈有千般风情,凭又与谁说”的悲欣感怀。
在暮春的乡野,诗人的酒兴有美景催情,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很快在诗人的想象中,化作了一场轰轰烈烈如排山倒海般的狂热之爱:“酒杯即庙宇\乳房如露台\才注视这花开半晌、薄雾初起\峰峦渐渐褪去\江山宽衣解带\坐怀且乱、坐怀且乱”。
愁雾初起时,诗人的迷醉中仿佛出现了庙宇露台,害羞的花朵,隐蔽的雾纱,还有不忍卒看的群山隐退,都只为那一句“江山宽衣解带”。至此,作者的感情才能一泻千里,止于不可止。而“坐怀且乱”似乎成了诗人的张扬的胜利旗帜。
高潮过后,尽是一派颓败景象。乱红涂地,癫狂一瞬。任春风云雨徘徊,任酒色此刻弥漫。这样的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式的颓败,在浪漫主义的高蹈之后,也蚀刻出了诗人刻骨的悲伤:欢情成空,千古皆然,况我辈乎?
我来了,我爱了,我走了。看不见的乡愁,在诗人惊世骇俗的想象里,化作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浪漫之爱,任癫狂之后,一切重归空旷。
(阳光,知名学者,中国互联网商业著名评论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