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回忆录》是木心先生于1989年至1994年在纽约为一群中国艺术家讲述“世界文学史”时，听课者陈丹青先生所记录下来的课堂笔记。皇皇两册，上溯希腊罗马神话、印度史诗、中国先秦经典，下至20世纪主要文学流派，纵贯古今，博通中外，琳琅满目，观点鲜明乃至犀利，读来深深佩服木心先生之博学与睿见。

《文学回忆录》仿佛是一座文学的大观园，景色与格局皆美；又如一幅世界文学地图，指引了古今中外文学殿堂之主要景点和观赏路径。

本文摘要自《文学回忆录》第九讲。

东方经典以佛经最高。

我用我的方法结论示众，希望每个人建立自己的方法论。零碎分散的知识越多，越糊涂。

知者，要者是理解知识与知识之间的关系，如此能成智者。

宗教是想在无目的的宇宙中，虚构一目的。

所谓印度教，是印度宗教的总称，共有两万三千个神，是四千年前阿利安族从北方带来的婆罗门教的残余。

婆罗门教给印度留下最重要的，是信仰灵魂经无数次轮回再生。轮回多少，决定于善恶，前生决定今生，今生决定来生。

佛教即要情境寂灭，摆脱轮回。

世上最古的经典是《吠陀经》，阿利安族在喜马拉雅高原地区时（尚未西去与南迁时）就已具有，内容是：颂赞、祈祷、礼仪、哲学，是许多时代许多诗的总和。

乔达摩

乔达摩，生于公元前约565年，父亲是城邦之王。十九岁结婚，得子。后出家，求道。终大悟（佛教称正觉），时三十五岁，成道过程六年（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得道后，周游四方，化导群众，前后四十多年，死于公元前约487年。

乔达摩是世上最伟大的人之一。他是自我牺牲，清静寂寞，思辨深刻，灵感丰富。他的遗训在信徒中口传，当时没有经。经文用印度人日常口语，含义：一切众生皆平等，一切苦恼源于自私、贪欲。不论贫富贵贱，如能断绝邪念，斩断私欲，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得无量幸福。对照婆罗门教祭神，乔达摩注重自我祈祷修行。他心中的神不需要人祭，无功利观念，唯重视悔过和祈祷。

琐罗亚斯德

除了乔达摩，东方还有位宗教大师琐罗亚斯德。琐罗亚斯德教教义中，万物之初有两个神，一光明，一黑暗，人的灵魂是两个神的永久战场。

宗教 哲学与艺术

宗教和哲学的起源问题，都是要求知。宗教和哲学的分野，一个是信仰，一个是怀疑。

宗教是父母，艺术是孩子。艺术在童年时靠父母，长大后就很难管。艺术到了哀乐中年，渐渐老去，宗教管不着了。艺术是单身汉，只有一个朋友：哲学。

以下是艺术与哲学的对话——

艺术：我是有父母的，你怎么没有？

哲学：我是私生子。

艺术：一点传说也没有吗？

哲学：听说过，是怀疑。

艺术：你生来连童年都没有？

哲学：我们是没有神童的。

艺术：（沉思）。

哲学：老弟，别哀伤，哲学可以返老还童。艺术是童年在前，哲学是童年在后。艺术，你也可以寻得第二次童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