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取经路上的坎坷与蜕变

大闹天宫与西天取经是有机的统一,完整地为我们展现悟空的悲剧命运。在大闹天宫的故事中,他被表现为敢于反抗命运主宰,蔑视一切权威和等级的叛逆。在后期保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中,孙悟空思维行为更趋于人情化、理性化。其后期可肯定的多在于表现其执著、无所畏惧、永往直前,以及对于天宫的封建意识即儒家维护的那种秩序和佛教宣传的那一套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却又无法选择以致于无可奈何地认可。孙悟空的经历一方面说明人生的理想在于奋斗、不懈的进击追求,另一方面又清楚地表明这种所谓的奋斗、不懈的进击追求可能仅仅是一种自我慰藉、自我实现。努力过程的有意义和努力本身的无意义更见得悟空命运之可悲可叹。

在多达十四年的取经途中,花果山的美猴王、大闹天宫的齐大大圣乃至弼马温已成为对昔日遥远的追想,披上僧衣,成为唐僧的徒弟的悟空无时不处于世俗的藩篱和禁锢之中。如果说上界所代表的世俗社会对悟空的约束和规诚是无形而又无处不在的话,那么紧箍以及紧箍咒的存在则是这种约束和规诚的有形象征。紧箍的有无对上西天后的悟空而言已失去了意义,虽是在取经路上,悟空多次要求去掉,但愈到后来,紧箍咒出现愈少,表面上看似是悟空的循规蹈矩,实质上此时的悟空已逐渐从心里认同,故成佛后悟空头上的紧箍就自动消失了,这象征着生命的自由冲动已被社会、世俗的价值原则所消泯、同化,生命已被改造。但这种改造于悟空而言,并不彻底:西天取经并未让悟空的个性完全消溶于集体理性中,其原始生命力也并未就此萎缩,沙门的导引和规戒更未让他步入超脱之境。

在大闹天宫中,他是叛逆的英雄,在西天取经路上,他又是勇敢的斗士。如果说唐僧的怯懦正好是悟空好斗、乐观的反衬,那么沙僧的卑微和八戒的世俗正好投射悟空的坦荡、本真至纯的精神和高贵的灵魂。悟空是取经事业得以成功的根本保障,但西天成佛并非他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西天”是作者假想中理想世界的象征。但作者探知这片姑且假想的乐土也并不清明(如肆意放纵属从下界为恶、传经索贿等)。真正的理想状态并不存在,越是历经春夏战天斗地,越是接近最终的虚无,西天极乐并不存在,三清、如来并不让人信服,那么悟空的战斗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原动力和最终的目的性。从而构成了改造行为本身的无意义,更何况在这无意义的过程中,悟空不仅要付出本性扭曲的代价,还要葬送很多原本是同类的性命,沦为上界的帮凶而不自觉,悟空于己已是背判,更无论他人。

在西去取经途中,孙悟空虽已归附天宫神佛的统治,但还是有大闹天宫的叛逆性格。对于命运主宰者的愚蠢和对于人民的摆弄,时刻加以嘲弄和谴责—这便是阪依后的另一种反抗形式。于孙悟空而言,花果山无疑是一个充满鲜活、蓬勃的生命力之所在,是他心底深处永恒的故乡,恰如高老庄之于猪八戒。所以悟空更多地是将取经过程作为一种重获自由的手段,而不是为了达到提升道行修炼的目的。但在实施这一手段的进程时,悟空自始至终童心未泯,自由的灵魂在他心中是清新的、强烈的,社会的异化是朦胧而又无处不在的。比之孙悟空前期的壮举,其后期的反抗何其缓和,何其软弱!甚至将当年大闹天宫视为逛上的恶事,自我否定。大闹天宫已注定了个人与社会、天才与群众的斗争的必然失败,西天取经又不能让悟空痛悔前非、虔心饭依佛门,努力追求、创造、获得的过程,到头来发现的却是放弃、失落和牺牲。那么悟空真正的理想道路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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