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品质王兴堂山水写生

中国山水画的“师造化”与西方风景的“写生”

中西方自然观的不同

就自然界的人而言,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作为社会的人对大自然所采取的态度,却决定了人对自然美感受的价值取向。中西方艺术观的不同,就是由对自然采取态度的不同引起的。

(一) 中国:“天人合一”的自然观与“写意”的艺术

中国人的生存环境发展了一种男耕女织田园式的农业文化。人在大地上耕种,必须依赖天的恩泽,敬天的思想,由此而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体验宇宙圆满的秩序——四时进行,春秋代序——产生了人道法天道的思想。这使得中国人与自然界山川草木发生了密切的关系,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故尔,有“天人合一,万古不移”之说。这样,在中国人看来,宇宙并不只是机械物质活动的空间,而是普遍生命流动的境界,它由冲虚中和的气将有限的形体点化成无限空灵的生命。

几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是“儒道互补”的文化,人文思想的内涵是由儒、道、释三家陶铸而成。三家对自然的态度,足可以表现农业文化的自然观,他们的审美观亦是中国传统艺术的审美价值趋向。

儒家的自然观与审美观

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分焉,百物生焉。”天即自然。即自然化育万物,行无言之教。“天地万物本一体”表明人亦是自然的一部分。因而人所建构的社会道德秩序应合于自然秩序,即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秩序。这样自然也就成了仁、义、礼、智等伦理道德的本源。从而建立在伦理道德基础之上的儒家美学就与“化育万物”的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孔子在谈到自然美的欣赏时说:“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以自然品格来比喻人的品德。这样,在自然美的欣赏中,就包括了道德的内容。这种“比德”的思想在中国艺术史上发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人们习惯于按照这种“比德”的审美观来欣赏自然物,也习惯于按照这种“比德”的审美观来塑造自然物的艺术形象。以人的生命来观照自然的生命:“关关睢鸠”如同君子淑女;“梅兰、竹、菊”就是那高人逸士;“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更是人与自然心灵的交流……这种拟人化的象征,在中国传统艺术中比比皆是。成为写意艺术的一大特征。

儒家这种把艺术与人的“品”联系在一起的审美,即“文质彬彬”的美学思想,始终贯彻于中国传统艺术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古至今一脉相承的“形神兼备”的艺术观。而审美的伦理性也使中国绘画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结构形式:画面结构以伦理性和自然性为原则,强调尊卑、主次、正侧、大小等的关系,而不是外在比例关系的准确。常采用层层展开、对称、虚实相间的结构方式,空灵、分散而跌宕有致,而不是几何式的构成。

道家的自然观与审美观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道家的宇宙发生论,与儒家的“天生万物”是一致的。同样,在道家这里自然也被赋予了最崇高的地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但道家“法自然”的方式却与儒家积极进取的态度截然相反。老子以为崇尚自然,必摒绝人为智巧。“自然”为“朴”,“人为”为“器”。人为把自然破坏了,才有一切的“祸乱”。故老子提倡“绝圣弃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从而“涤除玄鉴”与自然融为一体,体悟那“惚兮、恍兮”的“鸿濛大道”。老子的这种思想,发展成为庄子“心斋坐忘”的主题。庄子认为“心斋坐忘”,就能“朝彻”“见独”,从而实现对“道”的观照,达到“至美至乐”。“庄周梦蝶”,“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完全达到了“无已”、“丧我”,与自然全然冥合,是高度自由的境界。老庄的这种自然观,亦是中国人的人生观、艺术观,是中国艺术尤其是中国山水画的灵魂。

千百年来中国山水画一直深受道家思想的蒙养,得以发展成为居首位的艺术。从宗炳的“澄怀味象”一直到石涛的“一画说”都不曾脱离那创造一切的“鸿濛大道”。既然中国山水画以体现“道”,观照“道”为已任,那么它关注画面就决非停留在物象的表面现象和外在的形式结构上,而是以表现自然的内在“常”性为主旨。故常以观念化的形式技巧,简洁地表现物的精神,而不太关注外在的光和实体。因此我们说中国山水画是主客统一中偏于主观的。它在审美观念上以自然为尚,要求返朴归真,抛弃刻意的技巧,尽量减少或深藏人为的痕迹。艺术的品味以华丽、雕琢、纤腻、浮滑、甜熟、精确为下品。而倡朴素、古拙、天真自然、含蓄蕴藉,奔放自由。是庄子的“心斋坐忘”,“物化”与自然的审美观滋育了中国的水墨写意艺术。

禅宗的自然观与审美观

禅宗认为真如佛性是世间一切事物和现象的本源,宇宙万物均有真如佛性所派生,也就是主张“心”是世界的本源。而众生脱离“苦海”的唯一途径是返现自性,自悟本心。一旦自心“顿悟”佛性,即进入涅磐境界,精神也随之得到解脱。因此,禅宗否定外部物质世界的客观性,肯定个体心灵感受的唯一实在性;否定理性思维的地位,肯定内向的“顿悟”具有刹那间体悟真如佛性的妙用等等。受其影响,中国古典艺术注重以表现个体心灵感受为基本内容的写意性,特别重视主体审美心理的能动性(即妙悟),鄙视刻意模拟客观对象的艺术,追求情景交融、心物合一、虚实统一。

这样,由中国文化分支出来的中国画就具有了自己独特的艺术特点:重天趣、讲心性,注重传神与气韵生动,要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具有玄学性、象征性、文学性,人品与画品相统一、诗、书、画、印相统一、笔墨相统一,等等。成为东方艺术的典范。

(二) 西方:“天人相对”的自然观与“写实”的艺术

以古希腊、古罗马为发源地的西方文化是一种海洋文化。这种文化崇尚人的冒险精神,弘扬人的个性,崇尚自由与科学。因此,西方以人类为宇宙的中心,以人作为万物的尺度。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作为主体在实践中用理性通过观察、分析、比较等方法改造自然,不断深化着对于自然科学的认识,又凭着这种认识去加深实践。因而,西方人眼中的大自然是一个个具体事物,是一个实体的世界。人与自然处于一种对立关系中,在他们眼中,大自然不具有生命意义,是人类征服的对象。人生和人生的意义不源于生命自然,而是来自那个创造一切、主宰一切的冥冥上帝。西方现代哲学发展起来后,人们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把申张个性看得高于一切。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言:“西方人的宇宙观是‘人与物、心与境’的对立对视或‘思勘天役物’,申张人类的权力意志。” 这样的哲学观,西方人对待自然的审美态度走向两端:或认为美是客观的属性,或者认为只有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自然中才有美。因此,西方绘画注重理性,走的是以科学(自然科学)为依托的路,产生了透视学、解剖学、色彩学、比例学等专门学问。画面特别注重实体、色彩、明暗,注重形式的数量关系:对称、均衡、节奏、比例等,取材广泛,具有纯粹性、开创性、变易性,讲求认知、理解与分析。从而西方自然而然地发展了一种写实的艺术,整个西方美术史直到19世纪,可以说一直在走写实的途径,目的在求像,力近自然。正如宗白华所言,“希腊绘画的景界也就是移写建筑空间和雕像形体于画面;人体必求圆浑,背景多为建筑,经过中古时代到文艺复兴,更是自觉地讲究艺术与科学的一致。画家兢兢于研究透视学、解剖学,以建立合理的真实的空间表现和人体风骨的写实。文艺复兴的西洋画家虽然是爱自然,陶醉于色相,然终不能与自然冥合于一,而拿一种对立的抗争的眼光正视世界。艺术不惟摹写自然,并且修正自然,以合于数理和谐的标准。”

科学基础上的风景画

在西方风景画中,很明显地有一个实实在在地了解自然及其细节的科学认识过程,曾经世世代代为此而不遗余力。古希腊时期,柏拉图认为艺术是模拟,他所说的模拟是指对客观物质世界对象的外形做相似的模拟;亚里斯多德说“艺术模拟自然”“艺术贵乎逼真”。因此,西方美术一开始就以模仿自然对象为首要任务。文艺复兴时期,则是艺术上征服真实的时期。艺术家们在自然科学——透视学、解剖学的基础上,发展了透视法和明暗法。这一法则的运用,使绘画作品呈现了前无史例地忠实于自然。而欧洲风景画,从它诞生之日起直至十九世纪中叶,都处于这一法则的支配下。被誉为风景画之父的康斯太勃尔曾说:“一个有画家天赋的人有足够的天地,而当前最大的毛病是bravura(胆大妄为),企图作出超越真实的东西。”19真实性是他唯一的要求。十九世纪后半期,人们转向了对光、色的研究,同时,由于摄影术的发明运用,引起了印象主义的革命。这场变革同样是在自然科学——光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人们开始倾注于捕捉自然中瞬间光色的变化。现代科学和心理学的新发展使二十世纪成为现代艺术的天地。艺术向着自我主观精神表现的路途走去,人的个性赋与自然以艺术美。这样也就难怪英国美术史家罗杰·弗莱说:“从一种角度看,整个美术史可以概括为对外貌的逐步发现的历史。”“甚至从新石器时期到19世纪才完善了这种发现。”贡布里希也说:“在西方传统中,绘画实际上一直是作为一门科学来追求的。”因而西方的风景画是主客统一中侧重于客体的。它不像中国山水画那宁静、和美、富有情趣化。而是有时天边空阔,蕴含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意味;或者壮伟神奇,常引起一种崇高感;或者逼似自然,呈现出一种冷冷相对的客观性。而印象主义画家充满阳光和空气感的风景,简直是对自然元素和感觉力的解剖。中西方这种完全不同的审美趋向,正反映了中西文化对待自然的不同态度。

中西方观照自然的不同方式

中国“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发展了“写意性”的艺术。“写意”的艺术要求“写象以尽意”。“象”来源于自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便是“取象立意”的途径。在这里,“造化”是指包括人在内的天地自然,是一个宇宙观的概念。

西方“天人相对”的自然观中,自然主要是指与人工相对的自然本性,是物质的实体。“写实性”的艺术就是对这种自然本性摹仿的结果。

(一)心师造化

王履在《华山图序》中说:“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可以说是对“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阐释。这是说,外物触动画家的心源,而化为画家主观情感的一部分,于是画家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其外化为绢素上的“物”。这“物”已不再是自然的实物,而是经过画家取舍、概括后的自然的“神”。这几乎是中国历代画家所信奉和追求的一条不变的法则。这种主观能动性的指导思想,使画家们在观察自然、表现自然时,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体系,保证了与自然交流的最大自由性,是与中国写意艺术相统一的。

《周易·系辞》中说:“古者疱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这就是中国先民“观物取象”的方式。承其衣钵,中国山水画“心师造化”用得是“仰视俯察”,“以大观小”的观察方式。与西方焦点透视相比较,它是一种多视点漫游式的观照方式,视点在空间中自由地移动,飘瞥上下四方,一目千里,把握全境的阴阳开合、高下起伏的节奏,而不必拘泥与一点。常表现为“步步看”,“面面观”,“以大观小”,“以小观大”,“六远法”等不同的法则。

步步看 中国传统山水画要求画面要“步步有景”。《林泉高致》中有:“山近看如此,远数里看又如此,远数十里看又如此,每远每异,所谓山形步步移也。”要使“山形步步移,”自然少不了“步步看”,“步步总回头”的观察方法。中国山水画所展现的层峦叠嶂,千岩万壑,或是山外有山,或是帆挂天边,都是在“步步看”的前提下获得的。《林泉高致》中还提到:“山正面如此,侧面又如此,背面又如此,每看每异。”所以说“步步看”,实则又是指画家环绕对象的各个方面深入细致地看。总之有了“步步有景”的创作要求,不有“步步看”的观察方法,是不可能达到这个要求的。

面面观 就是指画家对自然界中物体的前后、左右、上下作全面的观察与理解,然后在画面上作合理的安排。传统山水画中对这些合理的安置主要有两种手段:一是作多方面的位置经营;二是作空间跳跃式的位置经营。

关于多方面的位置经营,主要是我国传统绘画中的全景画,如《关山行旅图》作者不可能从一个固定点一下子把所有的场景都能看到,只能从不同的角度,将所取不同的场面组合在同一个画面上。这就需要“面面观”的观察方法。把“看不见”的场景变成“看得见”,然后再把这些“看得见”的“多方面”组织到画面上去。这种全景式的构图,不用“面面观”的观察方法是不可能做到的。

再就是空间跳跃式的位置经营。中国山水画有不少作品是专门“取近取远”,即画了近景,就直接跳跃到远景,略去中景而不着一笔,画面空间显得很大。这种减省体面来表现空间的方法,同样是立足于“面面观”的基础上的,经过“面面观”,作者可以把最具代表性的面找出来组织到画面中去,与空白处相辅相成,从而很好地表现空间。从这我们也可以看出,“面面观”是与“步步观”紧密相关联的。

以大观小 是古代山水画家处理透视、取势的一种手段。它在中国山水画上是非常重要的一种观察方法,因为它解决了绘画创作中透视所带来的局限性,并为画面的布势提供了依据。同时,使画家从宇宙的角度来观察自然,从而体味到那蕴含于自然中的“道”。

自然界中因透视关系的存在,如果表现近处透视关系很大的物体就很难再表现远山的雄伟高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中国山水画家采用了一种高视位的观察方法,即“以大观小”。宋代的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对这种观察方法做了形象地说明:“大都山水之法,盖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观上,只合见一重山,岂可重重变化?”“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即将“步步看”“面面观”所观察到的自然山川前后左右上下的形象在内心集合起来,组成如假山一样的综合景观来实现整体把握,从而实现对宇宙生机的把握。这样,就可以表现出“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景象,从而达到“可游可居”的目的。否则,因透视而产生的种种矛盾就难以解决甚至无法解决,也就没有中国山水画独特的构图方式和意境。

中国山水画非常讲究置陈布势。因为“若不论势,则缩万里于咫尺,直是《广舆论》前一天下图耳。”山水画要讲求布势,否则,画万里江山于有限的画面上,只能象一幅精细的地理图。山是大物,必得“远取其势,近取其质”,要给予充分的表现,非得推远看不可。否则,只能流于细部的刻划而失其全气,所以说山水画“以大观小”亦是取势布势的需要。

以小观大 是山水画独特的构图和意境所需要的手段,就是将距离较远较小,不很清楚的景物拉到近处,使其看来较大较清楚。

“远取其势”靠得是“以大观小”,“近取其质”则需要“以小观大”。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他所画的人物,依照图中景物的远近来看,几乎都属“远人无目”的距离,可是这卷画中,“远人”不但有目,而且眉发鼻嘴的表情都被表现出来,甚至连铺子上摆的小剪刀、小钳子都被画了出来。这种画面效果是中国画所独有的。如果不用“以小观大”的观察方法是做不到的。“以小观大”与“以大观小”二者交互使用,使画面上的“位置”自由地达到欲远即远,欲近即近,欲显即露,欲隐即藏的效果。

六远 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到三远:高远、平远、深远。稍后,韩拙在《山水纯全集》中又提出另“三远”:阔远、幽远、迷远。通称为“六远”。这是应“仰观俯察”的要求,而发展的特殊的观察法,即“远近法”。

高远:郭熙说:“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清费汉源在《山水画式》中说:“高远是‘本山绝顶处,染出皴’者是也。”二者都认为高远是自下向上看,即是一种仰视,但它不同与西画透视中的仰角透视,若按西画的仰角透视,山的形状就是上尖下宽,山水画中的高远却不会出现这种透视变化情况,原因是它采用的是“以大观小”的观察方法,“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形象概括了“三远法”的本质。所以这种所谓的自下仰视的高远,仍是站在极高处的鸟瞰俯视,其意在表现心理上的远而高。在具体表现时,必须落实在“高”的形式感上,这样才能达到“高山仰止”的效果,表现出山川的雄伟高大。如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就是高远表现法的典范,图中虽然主峰壁立千仞,但峰头之后仍能见到重重远山,山脚路桥、溪流、人物都历历在目。

深远:郭熙说,“深远”是“自山前而窥山后”。费汉源加以补充:“于山后凹处染出峰峦叠数层者也。”费汉源还说:“三远惟深远为难,要使人望之莫穷其际,不知其为几千万重。”22因此,深远也不是由上而下的俯视,“窥”的视点是移动的、曲折的。山水画家常常把深远和移动视点的观察方法结合起来,打破空间的局限,表现山重水复的意境。这与步步观、面面观是一致的。如郭熙的《早春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巨然的《秋山问道图》等等,都是这样的一种深远空间的表现。

平远:郭熙说:“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他又说:“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这种表现也不是平视,仍是视点很高的“以大观小”,在古今山水画中是经常见到的,如郭熙的《窠石平远》( 图24)、倪云林的《虞山林壑图》等等,都是平远构图,画面中的景物上远下近,非常自由地构成前后关系。

阔远、迷远、幽远:韩拙在《山水纯全集》中说:“愚又论三远,有山根边岸,水波互望而逢,谓之阔远。有野霞瞑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缈者,谓之幽远。”这三远中,“阔远”和“幽远”实际上是对郭熙“深远”和“平远”的补充。而迷远有其独到的见地。按韩拙的说法,“迷远”在画面上的感觉是“仿佛不见”,但又能见,而能见,又是“瞑瞑”“而仿佛不见”。这种表现方法在山水画创作上是经常碰到的,如“远岫与云容交接,逢天共水色交光,”“远景烟笼,深岩云锁”,“千山欲晓,霭霭微微”等等,这种景色距人的远近,是无法用科学的办法测量的,只能凭感觉去领会,是心理上的意会把握。山水画家要把这种感觉画出来,采用“迷远”的方法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二)摹仿自然

艺术摹仿自然是古希腊哲学家、理论家和艺术家不断讨论的问题,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柏拉图的“摹仿就是被动地,忠实地复制外部世界。”另一种是亚里斯多德的“摹仿不是忠实地复制现实,而是自由地处理现实,艺术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显示现实。”23这二种观点为以后西方艺术的多样发展奠定了基础。虽然,二者摹仿自然的方式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即逼真地表现自然:或表现其外在表象,或表现其内在本性。从而发展了写实的艺术。在西方,艺术要逼真地表现现实是以科学为基础,通过理性地分析概括归纳来再现客观现实。

西方风景画很明显地分为古典时期和现代时期。风景画从肖像画中走出来成为独立的画科,始于十七世纪的荷兰。从那时起一直到十九世纪印象派的诞生,称为古典时期。然而风景画的实地写生却是从十九世纪英国画家康斯太勃尔开始的。康斯太勃尔遵循的是古典写实主义的主张,即文艺复兴时期建立在透视学基础之上的法则。

透视法 它采用固定视点(即一点)的观察方法。它有“线远近法”:即物体离人们愈远就愈小(“近大远小”的原则);“色彩远近法”:即色彩随着距离的变化也要发生变化;“消失远近法”:即随着物体距离增大鲜明度就会渐渐消失;“空气远近法”:即大气也会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变得越来越蓝。这种透视法保证了空间中各物的比例和关系,并准确地认识到色彩在固定景和固定光中的变化,保证了摹仿的逼真性。但事实上,这种逼真是有限的。因为它采用的是固定视点,只能以被观察物体的一面来代表全貌,这样,它做到的写实就不是全面的。

明暗法 光源照射到物体上后,物体表面就会出现明暗不同的变化。通过对明暗不同变化的刻划表现,就可以使物体具有立体感和真实感。这种明暗关系是在外光作用下产生的,而不是物体本身固有的。

几何学的形式 西方人认为数量的关系形成美。因此,西方绘画一直注重画面形体的比例和结构,注重画面构成,肯定秩序、轮廓与形体,经常采用金字塔形、对角形、抛物线、辐射或聚合等几何形,是建筑般的框架结构。如“黄金分割法”的古典典范的构图,是一个理想的艺术法则,也是几何学的法则。

光学的色彩 十九世纪中叶后,光学原理被运用到绘画上,光成为绘画的主人,大自然中一切物体的色彩都是光照的结果。对光色的追求成为绘画的主要目的。印象派由此而生。他们发现户外观察到的自然“不是各具自身色彩的一个一个物体,而在我们的眼睛里——实际是在我们的头脑里——调和在一起的那些颜色所形成的一片明亮的混合色。”西方绘画史开始了色彩的光辉里程。此后,色彩不断闪现独立的审美价值。原色、补色、混合色共同谱写了西方绘画艺术的新篇章。

随着科学的不断发展变化及对自然认识的逐渐深化,人们的思想、观念,也随之而不停地改变。建立在自然、科学、意识之上的西方绘画艺术也在不停地进行着否定和自我否定,在经历了象征主义、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后终于走向了现代主义时期。

“心师造化”与“摹仿自然”反映的是中西方对自然的不同认识和不同态度。人与万物皆天地自然之造化的认识,使中国人漫游于自然之中与之和睦相处,与之“神交”为友。故尔,采用“仰观俯察”的观察方式。而西人与自然的冷冷相对,必采取解剖分析的态度,因而发展了焦点透视。不同的审美观、不同的观照自然的方式,必然带来写生观的不同。“心师造化”必须对景,但不是对景抄写自然,而是对景造情、对景造意,而后自然写意。为了表现山水的精神,中国画家从来不注重直接对景作画,但从来都讲究“饱游饫看,历历列罗于胸中”,要“搜尽奇峰打草稿。”因为写生的方式和所能写之景都离中国山水精神太远。而西方画家则必须对景作画,写生是一大基本功。因为对景作画,最能准确地反映出比例、色彩和意蕴,也最能典型地反映出西方宇宙观的本质。因而,西方画家面对大自然,以自己的锐眼形成取景框,选择美的景色,以焦点透视,尺寸比例,色彩效果,画出美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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