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洞·大槐树寻根祭祖园
(原创作品 王清茗)“天下故乡,华人老家”,短短八个字,使山西洪洞成为全球华人的根祖圣地,也使洪洞县城边上的那颗老槐树成为中华民族一个信仰和新的精神图腾,更使家国情怀超越着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将国家和民族意志与民间自发而成的寻根祭祖和宗亲文化等有机结合,如积涓涓细流而成为浩荡浪潮,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激昂。
时代选择大槐树寻根祭祖园做如此崇高的人文代言,绝非偶然。
大槐树寻根祭祖园·实景剧《砸锅记》
以文字的方式,寻找精神突围
明朝中后期,历来惜字如金的中国文人突然颠覆了唐诗宋词传统文学的格律束缚和《史记》、《左传》这样忠于历史真实表述的樊笼,变得浪漫而悠闲起来。以《三国演义》、《西游记》以及冯梦龙所著的《三言二拍》等话本小说为代表,横空出世一般在世间流行。从市井到乡野,人们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份笑资,辛苦劳作之余增了一些遐想,只是唐宋字韵行工的诗词盛景一去不复返了。
但小说盛行的背后,是一部民族血泪史。这样的悲痛,在相对政治安静的明朝集中爆发了,也使中国民间理想寻找到了新的出口和表达方式。
这样突兀的变化,均拜元朝所赐。成吉思汗的子孙骑着矮脚马占领中原尽管不到九十年,但对中华民族的文化摧残是刻骨而深刻的,继五胡乱华之后,中华文明首次以断代的形式被硬生生地割裂。此后中华文化的历史,宛如高山与幽谷的对峙,对唐宋文化,仰之弥高,求之不得。
元朝把人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汉人在蒙古和色目人之下苟延残喘。更为糟糕的是,民间传说元朝制典人分十等,有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之说,彻底将尊崇儒术的中华文明踩在脚下。
当时山西秀容的元好问面对支离破碎的江山,以一介书生的意气去游说忽必烈,希望他儒士治国。结果可想而知,元朝除了野蛮和屠戮,其他一无所知。面对这样的境地,元好问无可奈何。儒士生命尚且堪忧,又何来优雅之说。他悲愤地作诗:
“短衣匹马,白头重过洛阳城。百年一梦初惊。寂寞高秋云物,残照半林明。澹横舟古渡,落雁寒汀。
河山故亭。人与镜、两峥嵘。争信黄垆此日,深谷高陵。一时朋辈,谩留住、穷途阮步兵。尊俎地、谁慰飘零。”
——《婆罗门引 •过孟津河山亭故基》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没有精神追求的时代。包括典籍中史不绝书的最有气节的文人,在沦落到“九儒十丐”的地步,也没有颜面和勇气作诗言志,政治和理想的迷失,使诗人们开始默默寻找文学方向的另类出口,用漫长的文字诉说难以言表的心情。
而这样的状态,几乎贯穿了有元以后所有历史,直到我们的民族不再为生存而忧愁的今天——由温饱而精神,由精神而家国。
大槐树寻根祭祖园姓氏牌位
以坚强的死志,捍卫民族尊严
在以山西等地为代表的汉族北方族群历史上,至少有两次大规模的移民迁徙。一次是西晋八王之乱后,在北方陷入史无前例的混沌大战情形下,当地居民被迫背井离乡,求生的欲望使他们必须跑赢胡人的铁骑。最终在岭南一带,再也没有腥膻味道的世外桃源居住,自称客家人。
另一次就是发生在距今600年、从洪武朝到永乐朝长达半个世纪的移民大迁徙,此次迁徙是对元朝战乱和灾荒的修正,因为朱元璋和他的明朝,不得不面对比满目疮痍的山河重塑更为艰难的人文构建。元朝暴力的惯性蔓延,以及百姓在信仰缺失后的茫然,都使民族自尊受到极大打击。
例如山西陵川人郝经,几乎与元好问一样的情怀和思想,只是他比元好问更委婉和世故一些,甚至敢于迎着蒙古南下兵锋而北渡,徙居顺天(北京),他以私塾身份开始授业。在他众多弟子之中,就有对南宋王朝做出致命一击的张弘范。
从襄阳到建康,从临安到崖山,汉人张弘范制造了赤地千里的“传奇”,也把汉族大宋皇帝逼得蹈海自杀,有人半痴半癫嘲讽:“宋人张弘范灭宋”。
那是中华历史上最为悲怆的一次交锋,是颓废与不屈之间的历史选择。文天祥和张弘范,对蒙古灭宋来说,完全超越了两个汉人之间的对决,变成民族精神和意志的生死考验。身陷囹圉的文天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中华民族养成的浩然正气,给了元朝及其统治者一记响亮的耳光: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和这首诗,几乎成为宋朝养士四百年仅存的硕果,透过元朝几乎让人窒息的政治高压,一直激励着后世孙子不忘初心,也成为中华文明薪火相传的见证。
而文天祥不曾预料到的是:唐宋文化遗风在山西得以保留,以郝经等人为代表山西儒生,在明朝创造了一个县出七位状元的奇迹,更培养了后世像傅山这样具有名族大义的鸿儒,文明的光芒终于穿透黑暗的元朝,显示出他应有的辉煌。
大槐树寻根祭祖园·祭祖仪式
以痛苦的离别,换取社稷新生
600年前的山西,凭借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山关险固,表里山河。更可叹的是,由于物阜民丰,当时山西人口密度达到历史空前水平。《明太祖实录》记载: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全国总人口不到6千万人,而山西人口就达410余万人。
毋庸置疑,元朝的武力在当时世界上堪称一流,但其残忍程度却绝不亚于后来的侵华日寇。整个元朝每一年都处于穷兵黩武的阶段,特别是最后的十几年间,中原大地更是血流漂杵赤地千里。
为了推翻元朝统治,各地义军又风起云涌,再次刺激着元军的杀戮神经。史书上用悲痛地语句,真实再现了河南、山东、河北、皖北等中原地区:“道路皆榛塞,人烟断绝”。
人祸之外,就是天灾。元朝政府疏于黄河、淮河的整饬,致使堤岸崩塌无数,兼之旱灾、蝗灾的作祟,更是雪上加霜生灵涂炭。但山西却保持着相对的风调雨顺,这也成为朱元璋下令从山西移民的一个原因。
更为重要的是,当时山西文化保持着较高水准的繁荣。历史上山西数次被异族全境占领,但山西百姓却能在滴血的刀口下保持着文明的延续。特别是儒家、道家和佛家文化以及如郝经、元好问般的处世哲学,也完整保存着唐宋以来民间最朴素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从容而不失魏晋遗风。
据正史及笔记史料的记载,明朝洪洞大槐树移民分布在30个省市,2217个县市,覆盖中原、华东数省,大半个中国均被山西移民涉足。他们几百年来与各地原住民杂陈而居,交流融合,在发生和消解的矛盾和竞争中,以保存的唐宋遗风和先贤哲理,克服了民族惰性,激发了聪明才智、生机和活力,成为世界移民史上的杰出范例。
大槐树寻根祭祖园·根字影壁
以朴素的情感,共铸家国未来
此后白云苍狗,朝代更迭,在最后一次经历“百年魔怪舞翩跹”的近代屈辱后,中华民族奋发图强,砥砺奋进,终于以昂扬的姿态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元朝和清朝的的后裔们,早已随着历史的进程融进了中华民族的血脉和生命里和睦生活着。
但是,当我们回首民族血泪历史的时候,特别是将民族历史缩小到每个家族和姓氏具体情形的时候,总是茫然而不知所措,每次都有一种穿越回古代探寻祖先生存状态的欲望和冲动。可惜这种冲动,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不过就是那一句短短的歌谣,长路漫漫,夜飞惊鸟般无枝可依:
问我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
现代社会,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是移民而来,不同方言、不同生活习性的人,聚集在一起,以城市忙碌的生活节奏颠覆着乡村平静的时光。享受之余,人们忽然发现,城市生活使他们失去了先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地和深厚感情,甚至家乡的印象都越来越模糊,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青年说,“为什么眼里饱含泪水,因为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寻根热的产生,尽管是游子内心自发,但也是民族发展必不可少的过程,恰如一个人反身自躬,来发现自己过往的光荣与梦想,继而转化为现在前进的动力。
作为洪洞来说,因为这首歌谣,成为寻根祭祖的首选之地,以此拉开了山西乃至全球华人人文大发现的序幕,成为中华民族成长史形象代言和具体展示,浓缩了五千年历史的精髓和农耕时代的沧桑变化。
而背后的力量支撑,则是文化,则是文明,则是一部血泪中华史。
大槐树寻根祭祖园·大槐树
尽管走过来漫长的六百年岁月,但如今,三代古槐生生不息,已经成为一个民族的文化符号、精神归属和情感象征,他与黄河、长城、太行山一起构建了华人世界的新的人文地标的精神图腾。
这种符号,是所有华人对自己故乡的认知和记忆,是中国传统文化在政治高压和野蛮杀戮之下得以幸存的智慧体现,是对当时先民为了国家而放弃家园必须的尊重;
这种精神,是一个民族被苦难压抑太久而真实流露出的自豪与自信,是从文化自发继承到人文自觉传承的伟大转变,宛如磐石般的坚毅;
这种情感,是灵魂深处最质朴的心愿与态度,尽管难以用文字表述,但已喷薄而出,无瑕似玉,与先祖的无尚荣光交相辉映,未来还将永远相随,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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