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部队有一句老话叫做“老兵怕号新兵怕炮”，说的是部队一吹号麻烦事就来了，人要跑步集合，不能自在了，让老兵油子挺烦；而新兵因为缺乏历练，上了战场听到炮响却弄不清其中的路数，所以就发怵。

这里说的是步兵。打仗时炮兵在前面开路清障，步兵跟着炮弹上，步炮协同的最小距离只有200米，炮弹几乎是擦着步兵的头顶飞掠过去的。弹群掠过时裹挟着狂风，在头顶上发出的巨大啸叫声。这样的情景我们在对越作战时经历了不少。

经历的多了渐渐就适应了战场环境，再往后还能听出些炮弹啸叫的路数来。但凡听到炮弹尖厉而悠长的啸叫，就像电影上常听到的那种，官兵一般不理会，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因为这种啸叫说明炮弹是在很高很远的上空掠过，与你关系不大。夜深人静时这种炮声最好辨别，你打你的炮，我睡我的觉，理他个逑。

但如果是突兀而来又迅疾消失的啸叫声，叫得没有来龙去脉，那你就要注意了，甚至要马上卧倒。因为这种声音说明炮弹离你并不太远。

如果是“噗噗噗”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就像一个巨大的陀螺在你头顶飞而转发出的闷响，那就要立即卧倒了，就连找个低洼处趴下来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炮声我也只听到过两次，幸亏是趴在坑洼里，只把左耳给震聋了。

炮弹只有在近距离下落时才会发出这种“噗噗噗”的声音，那是死神降临的怪叫，录音师们是无法录到这种声响的，否则连人带设备都得完蛋。所以我们在影视作品中听到的都是炮弹远远掠过的啸叫，离你还远着呐。

炮种不同，弹丸飞掠时的叫声也不一样。加农炮、榴弹炮的叫声单一纯净，锐利清亮，成批次从天空掠过，像是空中分列式；而火箭炮大都是间隔零点几秒持续发射的，弹丸尾端拖着个长长的定向器，飞行中还有喷火动作，故其尖利的啸叫中还夹杂着低频喷气声，像是迁徙的巨鸟喘着粗气从你头顶飞过，常常让人摸不清弹丸的高低和走向，误以为炮弹就要落下来了，随之做出些让人尴尬的动作，引来兄弟们的嗤笑。

各类口径的迫击炮，60、82、100，齐射时的数枚弹丸就像一个乐队，发出小提琴合奏时的悠长弦音，从你的头顶悠然划过，渐渐远去无声，尔后在可视的距离内先升腾起一团烟火，再爆出几声雷炸。

光与声的传播速度不一样，所以炮弹在远处爆炸时的耳闻与目睹并不同步。炮兵群射击一座山头，你会看到山头上先是闪烁着许多紫红色的光球，而后陆续升腾起蘑菇状的烟尘，远远看去就像山上瞬间长起了很多灰白色的巨树。几秒、十几秒、甚至是几十秒钟后，爆炸声响才滚滚传来，如同连绵不断的闷雷。尔后蘑菇云团不断扩展，渐渐把山头彻底覆盖。待硝烟云团缓缓随风漂移而去，你看到的是变了颜色的山头。

炮弹轰击后的地面景况也呈多样化。大口径火炮会造就巨大的弹坑，152加榴炮的弹坑甚至能放得下一辆面包车，几番齐射下来，整个山头面目全非，即便是密林也不会再没有一棵直立的树。相比之下，最小的60迫击炮的弹坑并不比北方农村吃饭的海碗大多少，我在越南的水泥公路上见到过几个迫击炮的落点，那只是几个拳头大坑洼，或叫弹痕。

当然，这一切都还取决于另外一个因素：弹丸前端的引信。引信一般分为两种，瞬发引信和延发引信。前者蹭着地面就爆炸，靠弹片横切来杀伤有生力量；后者则要等炮弹钻入地下后才爆炸，主要用来破坏敌方工事，当然杀伤力也不可小觑。炮兵射击前，指挥员会根据任务需要下达装置不同引信的指令。这些对军迷来说都是小儿科了。

我最见不得影视作品中炮弹在身边爆炸，人在烟火中奔突的壮烈场面。世间哪有这等事儿？中大口径炮弹的杀伤半径通常在30米以上，最小的60迫击炮也不小于15米。也就是说，一发炮弹从天而降，从篮球场到足球场大小的范围内，无论俗人还是圣贤非死即伤，只有导演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