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则传说说起。
清朝的时候,陕西蒲城一户姓井的贫困人家妻子去世了,那时候虽然不像现在有天价墓,但穷人同样死不起,活人脚下都没有寸土立足,死人哪里有安息之地。丈夫百般哀求,他们打工的老板——就是地主——发了善心,给了他们一小块荒坡地。老井同志千恩万谢,哪知在掘坟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埋过人了,而且是一千多年前埋葬的:这是一座古墓。墓主应该是一员武将,骨骸穿盔带甲,还有许多陪葬的金银玉器。老井当即决定把这些东西从这位武将兄手上买下来,于是他把本来给妻子烧的纸钱都给了这个不知何年何月的死鬼,也算是等价交换吧。
古墓
有钱的老井为妻子另寻了一块坟地,又把这块荒地买下,将武将的骸骨深埋,在这块荒地种上一片槐树,算是对武将的一种感谢。从此老井走上了致富的道路,他拿着钱到四川开盐井,日进斗金,很快就成为蒲城大户。
先富起来的老井没有忘记穷苦的人们,他以扶危济困作为家训,这种家风影响甚远,到了光绪三年,陕西大旱,流民遍地,在官员们无所作为的情况下,井家独开粥场,散银数万赈济百姓,被称为井善人。
但是善人也只是帮得了一时一地的人,他的第十个和十一个孩子不再只是做个好人,他们要帮更多的人,帮全国人,要救国,要革命。
兄井岳秀,弟井勿幕。
槐树
细细品味,这两个人的名字颇有深意,岳秀大意便是希望如华山一样秀出群岳,而勿幕的名字取自《周易》里面“井卦”的:“井收勿幕”意思是井修好后不要遮掩起来,要便于众人汲水,名字中就带着一股豪气。
兄弟两人的事情就不再是传说了,而是历史,是他们创造的历史。
故居
“牵梁稳柱马匹鞍,不知大哥在此间。十里长亭来接见,小弟素手问过安。”光绪三十二年的秋天,井勿幕站在一处宅院门口,高声念道。
门忽然打开,跳出四个紧身短打扮的年轻人,上来就打,井勿幕笑道:“听说见瓢把子要先过四大金刚,果然如此。”他以一战四,却毫不慌乱,左右招架,腾挪之中,不时猛然还击,四个人未伤他分毫,而他却是每击必中,不一会四个人倒地。井勿幕掸掸衣衫上的土,迈步走入。登堂入室,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打量他一番道:“娃儿功夫不错,你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此人肯定就是哥老会总瓢把子张云山了,井勿幕道:“炎黄子孙井勿幕见过张云山大哥,想邀大哥共图反清大事。”
张云山笑道:“兄弟们天天喝酒吃肉,有的是快活,为什么去反清。”
井勿幕冷笑一声:“身为总瓢把子你知道哥老会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吗?”
张云山摇头。
井勿幕说:“你们原名应该叫‘阁老会’,是明朝的阁老在明朝灭亡后建立的一个组织,目的就是反清复明,可惜你们后来只会喝酒吃肉……”
井勿幕
——这一年井勿幕刚刚十八岁,从日本留学归来,奉孙中山之命在陕西筹划革命,看上了哥老会的势力,想要拉他们一起革命,专门前来游说。从小就和哥哥一起拜在陕西的武术名家金仲门下学习,都学得一身好功夫,民间传言两人最擅长轻功,身轻如燕。井岳秀还参加过当时武术科举考试并获得一个“学位”: 武庠生,如果后世有人创作武侠小说《辛亥群侠传》,哥俩估计就要成为华山派弟子。
但井勿幕绝非一般的鲁莽武夫可比,他还是一个优秀的统战人才,比如见哥老会总瓢把子,依靠拳脚才能得见,实际上他对哥老会历史根本无从知晓,阁老会云云不过是即兴发挥,但这一番叙述,顿时让大老粗都油然而起一股革命激情,张云山最终答应。
实际上井勿幕的哥哥井岳秀和张云山也都相识,井勿幕从日本回来发展的第一个革命对象是哥哥井岳秀。井岳秀素来有孟尝之风,广交江湖豪客,这次他原本要带着勿幕一起过来拜见,但井勿幕执意只身闯虎穴,因为这些“道上人”重的是英雄气概,只有这样才能压倒他们,果然张云山之后心悦诚服一心干革命。
井岳秀
后来在哥哥的推荐下,井勿幕又发展了慕亲会的首领吴虚白,慕亲就是敬慕亲人的意思,据说创建这个组织的初衷是因为和尚出家就要远离父母兄弟,他们就是要组织和尚们时时感念亲人,所以叫慕亲,似乎是个公益性组织。但井勿幕自有办法,他从这些和尚手持念珠说起,因为这些念珠由十六颗珠子串成,勿幕便说这象征着明王朝十六任皇帝,从此出发,他告诉吴虚白慕亲会组织最初成员是朱明王朝覆灭后的亲贵们,他们敬慕的亲人实际上就是朱家的皇帝,反清复明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最终的结果吴虚白加入了。
陕西当时还有一股势力:刀客,这不是一个组织,他们是对那些行侠仗义的人的一个统称,一般武侠小说都叫剑客,在陕西之所以被称为刀客,是因为这些人不约而同使用同一种武器:关山刀。这种刀因“made in 关山镇”而得名,长三尺,宽两寸,锋利无比,是当时行侠仗义的必备工具。
对这些拉拢也比较容易,因为他们痛恨的就是天下不平事,而这些一切的不平皆因为清政府,给他们讲清这些道理,自然就拉拢过来。
刀客(影视剧)
井勿幕以及他的同志们(比如胡景翼)统战工作非常出色,为了将这些豪客门聚集到一起,他们像武侠小说上的武林盟主一样,广撒英雄帖,要召开一次大会。
时间:光绪三十四年重阳节。
地点:黄帝陵。
事由当然是不能为了革命,而是要拜祭黄帝陵。
即便这个理由,他们也是秘密进行的,分成几拨以不同的名义赶到了黄帝陵,有的是带着公文来拓石碑的,有的带着巡警的介绍信来这里考察煤矿的,有的是拿着证明是来考察石油的,还有一伙打猎的,还有几个商人是来收购皮子的。而吴虚白身为一个和尚,自然是云游而来的。
豪杰们面对先祖,宣读祭文,慨然起誓:“光复河山,重振华夏。”动情之处无不潸然泪下,有的嚎啕大哭。
拜祭完毕后,众人商议下一步计划,决定每年二月初二龙抬头时聚会一次,并以:“通统山,同盟堂,梁山水,桃源香”作为暗语。
井勿幕高声吟唱道:“英雄不学时势装,匹马单刀论短长,拔剑斩蛟叱沧海,看他盗寇与侯王。”踌躇满志的英雄气直冲云霄。
黄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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