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促成佛教大乘兴起的原动力,乃是般若思想。般若思想出于南印案达罗地方。《小品般若经》中说:“此般若波罗密多经,(佛)灭后起于南方,从南方进入西方,从西方进于北方。”这其实告诉了我们大乘佛教发展的路向:由南而西而北,生于南印而成熟于北印,西北印本为婆罗门的教区,所以流行梵文;为投合梵文环境,传来中国的大乘圣典,也均出于梵文本的翻译。
发起大乘的人物及思想大致有两种:一是声闻位置中的比丘,另一种是在家的居士。大众部的比丘拥有一种更开放的心态,其中大天就是典型的代表。按照《异部宗轮论》、《大毗婆沙论》的记载,大天曾编一偈宣扬他对证果罗汉境界所持的观点:“余所诱无知,犹豫他令入,道因声故起,是名真佛教。”这就是佛教历史上著名的“大天五事”。即:
一、余所诱。阿罗汉虽然已经断尽诸漏而无烦恼,但是仍然难免有漏失不净,这是因为恶魔憎恨、嫉妒佛法,所以对于修善者破坏、诱惑所导致的。
二、无知。阿罗汉虽然无染污无知(“染污无知”,即与无明相应的无知,也就是大乘佛教所说的“烦恼障”,“声闻、缘觉”二乘之人断尽之后即不现行),但是尚存不染污无知(“不染污无知”,即不与无明相应的无知,也就是大乘佛教所说的“所知障”,只有证得佛果才会毕竟不起)。
三、犹豫。阿罗汉虽然已经断尽随眠疑惑,但处非处疑惑还没有尽断。
四、他令入。阿罗汉必须依他人之记别,才知道自己是罗汉。
五、道因声故起。阿罗汉虽然已经有解脱之乐,然而至诚唱念“苦哉”,圣道才可以现起;因为“四圣谛”观苦、空、无常、无我等,即是圣道。
其中,前四事是说明阿罗汉果位的不圆满;后一事则直接说大乘法,佛菩萨所断的见修所断烦恼以外的“无明位地”。由于阿罗汉果位不究竟,所以倡导更圆满的修行。宣扬五事,大天也可以说是推进佛教向大乘转化的人。所以《分别功德论》说:“唯大天一人是大士,其余皆是小节。”正是由于对“大天五事”的不同看法,佛教教团因此而分为赞成五事的大众部及反对五事的上座部两派,这是部派佛教的开始。
在人生解脱上,大乘佛法更强调共业,这和声闻乘重视自业有所不同。共业有相互增上的特点,所以可以因胜掩劣。这样,过去说业力不可改变,现在变成可以增减、变化。但是,强调共业就必须改变修行方式,从过去的自修自度的方式,转为重视相互的作用与影响。他力的助成与增上也就是解脱的一种力量和方式了。所以,在佛教的修行中,也更加注重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对于世间的看法也就与前不同了。如果考虑到共业的影响问题,那么必然不能离开世间只靠自己修行,而是必须结合世间,通过与他人的相互影响来达到共同净化和出离。
世间不单是染污之源,还是解脱的基础,对之不能再采取单纯否定弃绝的态度,而是要在世间出离世间,也就是“即世而出世”。“即世而出世”的理论是龙树菩萨一系大乘中观派的解脱理论。因此出世的关键并不在于形式上的远离,而在于心性的解脱。出世就是摆脱对世间外相的贪执,了达世间本寂的本质。破世间烦恼外相就是出离世间,只要心无染著,就可达到涅槃。
世间实际即是涅槃,依照实际而行就能与理相应,这种如实而行的修行之道就是瑜伽行。这种践行虽然是由世间趋向涅槃,但又强调不住涅槃。因为大乘的涅槃建立在对共业的消解之上,如声闻乘的自净其性而住涅槃就不可能了,因为即便自业已尽,也还是有余涅槃,因为还未实现全体人生的彻底净化,有一人未度,有一分染污,就不能算是圆满,这种涅槃就不容住。瑜伽行本身又是出离世间的,当然也不能住着世间。因此瑜伽行不住两边,既不住于世间,也不住于涅槃,而是逐渐将世间由染污转向清净,由杂多转向纯粹,由单个自业的消除到全体共业的净尽等。
而这种学说到无著、世亲的大乘瑜伽行派才趋于完善并有所创新,唯识学的创立者无著、世亲所活动的区域,是印度的北方,这里流行的是说一切有系——阿毗达磨、譬喻、经部师的学风中,以精思密察而见特长。无著、世亲的时代流传的大乘教典相当多。龙树菩萨的大乘空义也在流行,但显然衰落了。当时的大乘佛教界问题很多,对于大乘空义的误解很厉害,所以无著菩萨与世亲菩萨继承弥勒学,造论通经,导引佛法于正道。最终以阐扬大乘唯识学为佛教界所推重,成为大乘的显学。
唐·义净三藏在其所著《南海寄归内法传》中说:“所云大乘,无过二种,一则中观,二乃瑜伽。中观则俗有真空,体虚如幻;瑜伽则外无内有,事皆唯识。”大乘佛法有二大法脉或学派,一是中观学派,二是瑜伽学派。中观学派尊龙树菩萨为始祖,以其中观论及十二门论为根本论典。其后传至提婆菩萨,著有百论,即与龙树菩萨之二论合称“三论”。其后又有佛护、清辨等。在中国的弘传者是鸠摩罗什,至唐有吉藏大师而集其大成,因而开创三论宗。此派虽名“中观”,实际上是以空观(第一义空、一切法空)而涵摄空、假、中三观,所以称为“中观”,又称“空宗”。广义的中观学或空宗,可以包括天台宗、华严宗、禅宗等,因为这些宗派都以中观学派的创始者及其经典作为立宗的主要根据,所以在中国的大乘八大宗中,除唯识宗和律宗之外,其余的诸宗基本上都属于空宗所摄。空宗又称“性宗”,以其相对于“相宗”,且研习法的本性。而唯识学称为“相宗”。后代有学者认为,法相与唯识不同:比如瑜伽部,乃至小乘的《大毗婆论》、《六足论》,以及介于大小乘之间的《俱舍论》,都可以说是属于广义的“法相学”;至于唯识学,则是大乘的不共法。因为唯识学所研析的众多名相,也属于法相所摄,所以通称大乘唯识学为“法相宗”,实际上唯识学得成一宗之名,有自己特殊的主张。
从总体上来说,中观派和唯识学的侧重点和言教的安立都有不同:中观派说空则缘起无自性, 当体即空;瑜伽行派说空则“由彼故空,彼空是无;于此而空,此实是有”,缘生法上遍计自性无,此遍计空即缘生法之实相,此无性之性是有。简言之,空是无,空性是有。其实这都是由两派宗趣不同以及言教安立的差异所导致。实际上,缘生法幻有非真,真胜义离言绝相,对于两派都是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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