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键东《陈寅恪的最后20年》一书多处记载了一位女汉子,她叫冼玉清。她不是言行粗鲁、脾气暴躁的那种,而是倾向于男性的豪爽、坚强、大气、不拘小节、经济独立、人格独立。
冼玉清(1895—1965),广东南海人,文献学家,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陆东键在书中评价说:“她对岭南历史、风物、史志文物的发掘与整理,数百年间岭南巾帼无人能出其右。”
在网上看过一张冼玉清年轻时的照片,美丽、端庄、高雅,眉宇间透出一丝坚定,让人过目不忘。
如果把民国女知识分子与解放初期喊口号举拳头的女青年、文革样板戏舞枪弄棒的娘子军、改革开放以后搔首弄姿的女星照片一一比较,民国女子即使站立在那泛黄脱色的照片中,也会让人刮目相看,惊喜连连。看看冼玉清的正面照,张爱玲的侧面照,林徽因的长发照,陆小曼左手托腮右手捏毛笔作沉思状的生活照……那一身文艺范,不禁使人心生敬意。
最能体现冼玉清女汉子性格,是她二十年代誓言终生不嫁的一段惊天之论:
“以事业为丈夫,以学校为家庭,以学生为儿女”;
“立志终身从事教育,牺牲个人幸福,以为人群谋幸福。”
她言必信,行必果。她先后在岭南大学读书、教书凡三十四年,直至去世,也不曾婚嫁。可以说,这一誓言,浓缩了冼玉清的一生。
1952年,她在“思想改造运动”中“检讨”说:“我向往‘贤人君子’的人格,我讲旧道德、旧礼教、旧文学,讲话常引经据典,强调每国都有其民族特点、文化背景与历史遗传,如毁弃自己的文化,其祸害不啻于亡国”;
“我常游于古迹之间,临风独立,思古之幽情,神游超世,这些都是封建保守思想”;
“我最同情自古忠心耿耿、而遭谗受屈之人,于是专找这些人的材料而为其表白。”
这与其说是思想检讨,毋宁说是在发表人生自白,语气中,更有些许自傲。
1958年,她在“交心”运动中毫不掩饰地谈到自己的思想观点,也足以惊世骇俗:
“‘议论自由,处士横议’,是旧名士的习惯。我觉得说说怪话,发发牢骚,写写歪诗,事实有之,反党则绝无此心。一生读线装书的人,是安分守常不会造反的”;
“解放后每逢开会,凡叫口号,女子也和男子一样高举拳头,我看见这样剑拔弩张,有点不顺眼”;
“有人检举我去香港传达情报,许多检举材料都是私人恩怨而制造的。我认为风俗之良劣,在乎人心之厚薄。自检举风兴,人心之凉薄极矣”。
这样率真的语言,是许多学富五车的男儿也不曾道出的,就这一点来说,冼玉清不单巾帼不让须眉,甚至可以让许多须眉自惭形秽。
其实,女汉子冼玉清并非铁板一块,硬邦邦的,她也不乏中国传统女性柔情似水、才情四溢的一面。她是学者,也是诗人。上世纪二十年代,她的名声已蜚声诗坛,著有《碧琅玕馆诗抄》,其诗“淡疏雅朗,秀骨亭亭”,为“南国诗宗”黄节和“晚清四公子”之一陈三立等诗坛耆宿所激赏。
女汉子与女诗人,这在冼玉清身上合为一体,并行不悖。表面纤弱、文字柔美的她,内心刚毅坚强,尤其难以撼动的,是她坚守的文化品格。张爱玲林徽因民国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