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井茂东
苏轼《纵笔》:“白发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苏轼被贬广东惠州,处境何其艰辛,但内心是温暖的,他在老病孤愁中体味着人间真情。道人敲钟本该出力重击,可想到老先生大病初愈,正在道观的藤床上歇息。于是,他减轻了力度,让震耳欲聋的钟声变成了低吟的催眠曲,苏轼怎能不感到由衷的欣慰呢?
而《惠州一绝》,“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则表现出他随缘自适,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 岭南被时人称为蛮荒之地、瘴疠之乡,可在苏轼的眼里,这里四季如春,山花如潮,时鲜水果接二连三,可大饱口福矣。“客来茶罢无所有,卢橘杨梅尚带酸。”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南方水果,不也是人生一件幸事吗?
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65岁的苏轼从琼州北归,写下了《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好一个苏东坡,至此已炼成金刚不破之身,他虽屡遭政治打击,历尽坎坷艰险,但仍心胸坦荡,乐观豁达,真有“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的博大胸襟!
第二年三月,苏轼由虔州出发,一路辗转,五月抵达真州,游览了金山寺,看到寺里自己的画像犹在。于是,在上面奋笔题下: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
黄州惠州儋州。”
贬谪,应该是苏轼心底永远的痛,然而恰恰是这最难熬的逆境,丰富了他的内心和阅历,使他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写作、思考、喝酒、赏月,品味世情,感悟人生,展现出他丰盈饱满的精神世界。
我以为,苏轼被贬是偶然,也是必然;是打击,也是锤炼;是危机,也是转机;是劫难,也是涅槃。经历了生死穷通,看淡了荣华富贵。蓦然回首,帝王的恩宠不过是瓶里的鲜花,超凡的才华才招来敌手的冷枪暗箭。与其羞答答地为帝王歌功颂德,还不如在现实的土地构筑精神的家园。于是,他冲出重围,走向赤壁,走向岭南,走向天涯海角,走进了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的漫漫长卷。几多遭贬,几多失意,几多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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