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是指明末清初在南京秦淮河畔留下凄婉爱情故事的八位才艺名妓。“秦淮八艳”事迹,最先见于余怀的《板桥杂记》,其中分别写了顾眉生、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等六人。后人又加入柳如是和陈圆圆而称为“八艳”。其中除马湘兰以外,其他人都经历了明清朝代更迭的动乱时代。当时晚明沉沦间,诸多明朝的大臣和所谓的“名士”们因为贪生怕死而纷纷卖国求荣,唯有处于被压迫在社会最底层的“秦淮八艳”们,在国家存亡的危难时刻,反而表现出了崇高的民族节气。其中,“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从良后嫁于江左文豪钱谦益。她曾在清兵入关前前往抗金名将梁红玉墓前祭吊,以显女辈保我河山之豪气。稍后,她又以丈夫名义前往镇江劳军,鼓励将士收复失土。次年,清兵南下,山河沦陷,柳如是伤心欲绝,便劝丈夫与自己一起投河殉国,因钱贪生怕死而未果。后来,柳如是不惜拿出自己全部积蓄资助民间抗清活动。相传,柳如是死时,正值清人建国,柳如是便遗嘱人们把自己悬棺山崖,以示不葬异人国土,做鬼亦不受异人统治的民族气节。
另一位青楼女子,出自秦淮河畔的名剧《桃花扇》的主人公李香君,在听说她的夫君、当时号称“四大名士”的侯方域投降清廷后,毅然斩断情丝,遁入空门,抑郁而终。另一位“迷楼主人”顾横波,在嫁与合肥文人龚鼎孽后,亦积极从事反清复明活动,私人积蓄几近荡尽。一日,明朝遗民顾尔梅被清兵追捕,无人敢出面相救,独独横波夫人,毅然将其藏于侧室,使顾尔梅幸免于难;此外,还有成为仗义女侠、从事反清复明活动的寇白门;多才多艺不改民族气节的马湘兰;循入道门、不着清装的卞玉京……就连陈圆圆,也在吴三桂封王云南之后,不愿与吴相处,毅然出家为尼。后清兵至,陈圆圆竟投水而死。
读史南明,既为明室藩王之无能昏庸而嗟叹,亦为钱谦益、侯方域之流的所谓“名士”们买主求荣而愤慨,更为以“秦淮八艳”为代表的处于下层社会的弱女子而赞叹。晚明的历史天空,“秦淮八艳”的出现,可谓中华文明的残留余光,其光亮虽弱,却足以点燃历史的火炬;其力量虽微,却足以推动思想的进步。“八艳”之事,不管传说也罢,史实也罢,有此一说,便让天下须眉,尤其是那些自诩为“名士”的侯方域们为之蒙羞。《要略》之所以要对“秦淮八艳”述而论之,实藉此论证中华民族自宋以降,“国土”的没落和“忠义”的沦丧。中华文明自春秋、战国乃至汉唐之间所建立的忠烈之风、孝义之教,于两宋时期达到巅峰,而又于元朝和有明一代被阉割殆尽。尤其是有明一朝,为了朱明王朝一家之治,明王朝一边大兴“文字狱”以钳制士民之口,一边对具有民族节义的士人鞭挞廷辱,在这样的环境下,稍有气节的士人都退隐江湖,不涉世事,唯有那些如侯方域、阮大城这样没有气节的“假名士”们才活跃朝野上下——而正是这些唯知趋利避害的所谓“名士”,他们在国家危难之际,会不假思索地向着能够给他更大利益的新朝扑去。而就在这时候,那些平日里被他们欺凌、视为玩物的“秦淮八艳”们反而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民族气节,在她们面前,民族节义就如同她们曾经被迫失却的贞节一样珍贵,她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那个时代的蔑视和痛恨,嘲笑着那些自视清高的“名士”们——于是,晚明历史天空里关于中华民族的残存的一点节义的晚霞,就在这几个弱女子的斑斑泪光中,血红如斯。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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