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从金田起义之后，一路横冲直闯，直到两年多之后定都天京，才算有了固定的根据地。然而，他们并没有就此建立起上下一统的中央地方政权。天京事实上只是一个堡垒、军营，并且时时处处处于清军的威胁之下，钦差大臣向荣的江南大营就驻扎在南京东郊的孝陵卫，距天国的王侯府邸仅数里之遥，双方锯战，炮声不绝于耳。此时，太平军所占领的仅有南京、镇江、扬州三座孤城，只是在以后的东征和西征中，才先后占领了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等省的部分地区。但是，太平军所占领的地区很少有坚持三年以上的，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建立起完备的地方政权，地方治理和征税征兵很成问题。这样，至少他们的税源是很难保障的。所谓“天朝田亩制度”，基本上没有施行过，只能作为一个理想化的政治经济学思想来留作历史文献。真正在占领区实行的，依然是在有限的占领时段内“照旧完税纳粮”，实际这方面的收入很有限。

太平天国的理想

天王升帐

那么，问题来了！太平天国动辄出动十几万、几十万的军队，他们的军饷从何处来？靠什么收入来源支撑了13年多的战争局面？

据唐德刚先生研究，太平天国是靠着丝茶贸易的收入来维持政权和战争的，并指明太平天国是中国内战史上第一个靠工商业打仗的小朝廷。

略知1840年以前中国历史的读者都知道，中国以前在对外贸易中长期处于出超地位，靠丝绸和茶叶的出口赚取了大量银元。英国东印度公司没有办法，只要搞起了恶贯满盈的鸦片贸易，一举把中国推向入超，造成空前的贸易逆差。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所出口的丝绸和茶叶依然是西方社会的必需品，而这些出口商品的原产地基本上一直集中于东南长江三角洲地区，也就是太平天国所占据的这片区域。中国对外贸易的平衡，症结全在于鸦片，换句话说，只要禁绝了鸦片就可以通过丝茶的出口赚取大笔财富。太平天国正是这么做的，他们无论是从道义上出发，还是从经济上出发，都认为鸦片非禁不可，也退出了最严厉的禁烟政策，“有吸鸦片者立杀”。长毛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东南烟毒，一时皆绝。

吸食大烟

丝绸加工

鸦片一禁，而丝茶贸易却一如往常。很快，这一地区就迎来了出超的局面，太平天国小朝廷有了钱，就大量卖军火武器粮食，洋人也充当了贩卖者，跟着挣钱。

需要说明的是，太平天国并不是设卡收税，或者只收海关税，而是直接掌握收购、加工、出售的各个环节，这样就提高了产品的利润率。洪秀全、杨秀清进入南京之后，把手工业者按照行业编入“百工衙”和“诸匠营”，讲所有的生产工具和原料都收归公有，以手工业的国营形式，代替了个体劳动。其中，他们经营得最成功的行业便是制丝绸的“织营”和“机匠营”。

南京在历史上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在太平军定都天京之前，城里有织机五万架，几乎有半城居民以此为生。太平军将这些集体化，使全程成为一大国有工厂。厂内数万工匠均加以军事化管理，分编为五军，皆以本地人领导。

天王府模型

据说这个工厂从构想、设计到执行，是有一位汉口绸缎商吴复诚一手搞的。这所工厂既然是太平天国国库的主要收入，则小朝廷对本厂的两万机匠，免兵役、减税捐，待遇优厚，类似于当今的两桶油和电老虎们。该厂也成为本地士绅的避难所。

所以当时湘淮军都知道太平军有钱而缺粮。洪秀全两番大兴土木、养后宫、摆场面，均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的样子。后来坐镇苏州的忠王李秀成、坐镇常州的侍王李世贤等，都曾大兴土木，没有这些黄白之物做后盾是不可能这么挥霍的。有传闻说，当淮军当年打下苏州，进入忠王府时，只见府内后花园中竟堆了几座银山，“高与屋齐”。李鸿章也曾亲自进入忠王府视察，惊叹其华丽，直如仙境。至于这几座银山后来去了哪里，他就三缄其口了。而曾国荃苦攻天京，城破之日，想必也大有所获，有说是曾国藩拿淘到的银子去湖南办教育了。石三伢子后来回忆，他是通过东山小学才走到了长沙，进而走到了北京。这么说来，新中国的成立倒和南京城里的这所国营工厂又有了撇不清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