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滕王阁序》说开去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这篇《滕王阁序》当初我能全篇背诵,当然,那也是和上大学时先生的要求有关。不过应付完考试之后,我也没扔下,直到工作了还能全篇背诵。当时我把这篇文章就放在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没事儿就看几眼,吟诵几句经典句子,其实整篇都是经典,确实是非常喜爱。后来办公室把老的带玻璃板的办公桌换了,没地方放了,再加上工作确实太繁杂,占据了大部分的脑子,再加上年龄的增长,脑子没那么好用了,现在全篇背不下来了,还能记住几句。第一段引用原文我还真没有复制粘贴,完全是脑子里记着的。要说年轻时背的东西就是记得牢,如果有年轻人关注我这个公众号,我在这劝您一句,趁着年轻,多看多背多学习,别等老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少壮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不扯闲篇了,书归正文。这个《滕王阁序》的文体叫做骈俪文,骈四俪六。也就是说这样的文章当中,主要是以四字和六字的句子为主。至于其它字数的句子,像《滕王阁序》这样比较长的文章,还会出现一句两句,比如“披绣闼,俯雕甍。”还有一句“呜呼”,还有一个字:“勃”,也就这几句了,一般短的文章,根本就出现不了。

不过句子的字数还不是最主要的特点,最主要的是这样的文章两句之间必须对仗工整,就跟对联似的。就拿这篇来说,您看前面我列出的这几句,前后两句之间都是对仗的。后面也是,最著名的当然是那句脍炙人口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整篇文章当中,不对仗的就是那一句“呜呼”,还有那一个字“勃”,加一块儿三个字,其它的像“披绣闼,俯雕甍”都是两句对仗到一起的。也就是说能够对仗成句的时候,作者一定会这么做。那么为什么这样,这就是我要说的骈俪文下一个特点。

从艺术水平上来说,骈俪文是相当的优雅,词句非常的精美,雅致,朗朗上口。对仗也是让词句优雅的一个手段。主要是对仗的句子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观。各位,纵观全世界,只有中国人喜欢对联,其它国家都没有这门艺术。当然,这和中国人的文字特殊有关,但是中国人对于对称的审美还真是深入到了骨头里。中国的建筑都是左右对称的,像欧洲一些个旁逸斜出的建筑物,在古代中国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有一些这样的建筑了,也是某些设计师食洋不化的产物,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设计的。也许符合设计者的审美观,但是我本人还是觉得不是那么习惯,比如央视著名的大裤衩。

又说远了,说这个的意思就是因为中国人对于对称审美的要求,所以骈俪文的对仗完全符合了这样的欣赏习惯。同时,再加上华丽的词句,尽情地渲染,骈俪文在文字上可以说是美感十足,称霸了魏晋六朝,到初唐达到鼎盛,出现了《滕王阁序》这样的名篇,同时还有一篇骆宾王的《讨武曌檄》。巧了,这二位还都是初唐四杰里的人物。

以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风格,咱们先聊聊初唐四杰,然后回过头来再说骈俪文。初唐四杰为王勃、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四位。不过这四位并不对付,互相瞧不起。比如杨炯就说自己是“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就是说自己觉得不如卢照邻,但是比王勃要强。不过就我的感受来说,我和后世的很多评论一样,认为王勃,也就是《滕王阁序》的作者的成就在这四杰当中是最高的,其次是骆宾王。应该说这二位的作品在当代人当中知名度更高,而杨炯和卢照邻,则需要对诗词或者文学史有点兴趣的人才能有所了解。

不过必须承认,我这个也是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个问题,不敢保证在当时人们也这样看。文学艺术作品在当时和后世的评价和价值天差地别,这样的现象太常见了。比如清朝初期画坛的“四王”,在当时代表了艺术潮流,很受追捧,而扬州八怪跟他们相比,就是野路子,上不了台面。现在呢,扬州八怪当中郑板桥就不用说了,其他几位的作品比起“四王”来说,市场价差的也是几何级数。而且“四王”即便在专业人士当中提及的也不多了,前几年市场价也就几千块钱,现在应该过万了。

我说这个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杨炯、卢照邻二人的地位比那二位高。不过武则天在看完了骆宾王讨伐自己的那篇《讨武曌檄》之后说:“宰相安得失此人”。王勃写这篇《滕王阁序》时,本来当时修造滕王阁的阎公是要捧自己女婿的,让他写了一篇,但是看了王勃这篇之后,连要捧自己女婿这件事情都忘了,完全成为王勃的粉丝,可见当时人们也是很追捧这二位的。至于杨炯,说实话这位的人品其实不怎么样,担任军职时对待士兵很刻薄,经常无故虐待士卒,《三国演义》里张飞那点毛病他全有,虽然那会儿没有《三国演义》。而且他这个人还小心眼,你很难想像这样的人写出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样豪迈的句子,所以说文品即人品这句话并不是十分准确。

好像又扯远了,直接拉回到骈俪文上。前面说了,骈俪文风格极其绮丽。到了唐朝中晚期,这样的文风受到了质疑,很多文人认为骈俪文华而不实,只顾华丽辞藻,内容空洞无物。于是兴起了主张恢复秦汉时期那种文风质朴,说理清晰的文章,这就是著名的古文运动,随之诞生了唐宋八家。骈俪文呢,基本退出文坛了。可能还有个别人写几篇玩儿,但是属于凤毛麟角,也没有什么佳作问世。

那么,对于这个骈俪文,我的看法是这样的,首先,他的思辨色彩和论述内容肯定不如秦汉乃至古文运动之后的那些个文章,但是真正好的骈俪文也并不是说一点思想都没有,比如《讨武曌檄》就不是完全写情状物,而且最有力的一句话“一坡黄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力拔千钧。而这篇《滕王阁序》在写景状物之余,最后的部分也是表达了壮志未酬,愿意一展抱负的心情,“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再往后“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这里我又发现一个问题,杨意不逢,指的是司马相如通过汉武帝身边的狗监杨得意才得以谒见汉武帝,得以发迹。现在都把他当成文人无行的典型,在当时倒还是挺被认可的。

不说这个了,总之,骈俪文也不完全是空洞无物,而且,对于华丽外表的欣赏,也是人们审美的需求之一,不能因为只有华丽的外表就把这种形式一票否决。就跟我们看电影似的,那些个能引发人们深刻思考的经典名片固然值得肯定,但是让人们不用思考,就看特效,或者华丽的画面,或者就是傻笑的所谓爆米花电影受众更多,说明这样的东西也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且人们确实需要。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骈俪文,当然,我说的这个是针对古人对骈俪文的评价而言。现在骈俪文早就变成了高深的古典文学,再华丽也没多少人有兴趣看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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