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期，还是上小学的我偶然接触到一本书。虽然那时的我还不能够完全读懂，但看了书的第一篇后就被深深的吸引了。那是革命先烈邓雅声的一首七言绝句：

平生从不受人怜，岂肯低头狱吏前。

饮弹从容向天笑，长留浩气在人间。

书名是《邓雅声烈士及其遗著》，诗是邓雅声被捕入狱后所写。前一段，我负责筹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在大量搜集历史档案与资料过程中，又一次触碰了心中蕴含的情结。人杰地灵的黄梅，孕育了无比灿烂的文化；风云激荡的岁月，诞生了英雄辈出的人物。

在编写“烽火岁月”这一篇章时，全面了解到黄梅革命斗争的风起云涌和无数烈士的慷慨悲歌。发现那个时期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信仰至上，舍生取义，百折不挠，前赴后继。而我对其中的邓雅声先烈，更是情有独钟。让我萌生这个想法，不仅仅是因为小时就接触过他的那首诗，还因为在了解了他的许多事迹后，发现他的身上除了拥有那些革命先烈的共性之外，还有三点撞击我的灵魂：一是其少年贫寒，发愤自强，让人肃然起敬；二是其书生意气，才华横溢，让人钦佩神往；三是其饮弹从容，英年早逝，让人扼腕痛惜。

少年贫寒 发愤自强

邓雅声，小名书堂，化名龚伯声，1902年4月13日生于黄梅县杉木桥乡邓老屋。1909年至1917年，在本村读私塾，后考入县立八角亭小学。次年春，因父亲病故而辍学。不久，邻村学问渊博、德高望重的老塾师熊竹生免费收留他读书。邓雅声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博览群书，时常通宵达旦。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无不精读深研。其中让他最感兴趣的是历史和诗词，特别是李贺、李商隐的诗，更是百读不厌，所以他的格律诗造诣很深。

当年邓雅声树下苦读的古樟，据说已有近200年的树龄，依然枝繁叶茂

邓雅声的少年时代，正处在“中原王气看将尽，莽莽夷氛乱锦州”的旧中国，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对此，邓雅声忧心如焚。因家境贫寒，邓雅声不能外出求学，就利用劳动之余努力自学。从1921年到1925年秋，先后在本县赵洼、潘河、藕塘角教私塾，利用学生放假等机会，广泛同本县在南京、上海、武汉读书的宛希俨、吴致民、李子芬、王一飞等进步青年交往，从他们手中借读了很多传播马列主义、新思想、新文化的书刊，与他们商讨变革社会的途径。五四运动的爆发和苏联十月革命的成功，使邓雅声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和幸福的未来，他同李子芬等在县城创办黄梅县书报流通处，后改为醒民书社，以此作掩护，秘密发行《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向导》、《中国青年》、《武汉星期评论》等革命书刊。

书生意气 才华横溢

1925年，邓雅声加入中国共产党。3月，中共黄梅特别支部成立，邓雅声任组织委员。在党的领导下，他大力发展党的组织，邓雅声精通中国古典诗词，自己喜欢作诗。他的许多富于热情、具有革命意义的诗词，如“众生根器不相差，石破天惊应醒耶，热血一腔尽情洒，十年尽放自由花”等诗句，就在青年中广为传抄，激励了不少青年参加革命。

邓雅声一直致力于黄梅的学生和农民运动，协助李子芬等大力发展“少年黄梅学会”，参与撰稿、出版《少年黄梅》。办30余所平民夜校，对农民进行阶级教育，普及新文化。邓雅声卓有成效的革命活动，锋芒所向，使土豪劣绅们大为震惊。他们便勾结军阀叶开鑫部暗害他，于1 925年冬到处捉拿他。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他曾经躲进湖北黄梅与安徽宿松边界的山洞里，饮过数九寒天的冰雪；在何大屋、破皮山的荆棘丛林，吃过野菜。艰苦的斗争生活，丝毫没有动摇他的革命意志。有一位朋友劝他不要冒生命危险，他在一首诗里写道“霜匣龙吟剑气寒，斩蛟杀虎不辞难”，表现出他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

1927年3月4日，湖北省农民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在武昌召开，毛泽东被推选为大会名誉主席。邓雅声作为黄梅县农民协会代表之一出席大会并发言。他介绍了黄梅县从建立农民研究会到成立县农协三年多来，全县开展农运的情况。这个发言引起会议领导和全体代表的重视与赞扬。在这次大会上邓雅声被推选为省农民协会秘书长。此后，他调到武汉工作，在中共湖北省委领导下，开展省农民协会的各项工作。

湖北人民出版社整理出版的《邓雅声烈士及其遗著》

饮弹从容 英年早逝

7月15日，汪精卫继蒋介石之后，在武汉叛变革命，大革命失败。中国共产党转入地下秘密活动，邓雅声接到去汉口向省委汇报工作的通知。当时的武汉，云遮雾掩，犬吠狼嚎，枪声刀影，遍及江城。人们避之惟恐不及，但邓雅声为了无产阶级的事业，毅然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按时赴汉。由于联络点“裕泰栈”被破坏，这个秘密会场被敌人探知，邓雅声不幸被捕，关押在国民党武汉警备司令部汉口余荫里监狱。

邓雅声独女邓甲男听黄梅县民政局工作人员讲解书中记载的父亲英勇事迹

湖北军政头目胡宗铎、陶钧千方百计地进行劝降，都被邓雅声严词拒绝。在狱中，邓雅声虽然一次又一次被审讯，精神上、身体上受到极大的摧残，但他始终坚贞不屈，写下了“平生从不受人怜，岂肯低头狱吏前，饮弹从容向天笑，长留浩气在人间”这气壮山河的诗句。殉难前，一个春雨潇潇的寒夜，他写下了遗书捎给他的恩师熊竹生：

“当雅声致书尊前之日，即在汉口毕命之时。大人素钟爱我，得此惨耗，一定惊倒!……求仁得仁，抑又何怨?大人若为雅声而悲伤，是徒损龙钟之躯，而重雅声之过，无益也。……等闲吾戴吾头去，留些微痕血海中，尚有雄心思马革，不因失志泣牛衣。”

他在此信中，还附了四首绝命诗。“本来文弱一书生，屡欲从戎愧未曾，不死沙场死牢狱，三年埋血恨难平!”呜咽成词，究莫推敲，亦无暇赓续也。他如“江湖浪迹从屠狗，都市骄人笑沐猴。”“不修令伯《陈情表》，惟读文山《正气歌》。”“我无法聊以写成，盖绝笔也。我至爱至敬之夫子，别矣，别矣，永别矣！死而有知，请在梦中和我”。

1928年2月19日，一个天昏地暗、云愁雾惨的日子，胡宗铎下令，在汉口余荫里附近空坪(现黄石路中学所在地)荆棘丛生的荒丘上枪杀邓雅声。邓雅声恩师熊竹生为其撰写祭文：“呜呼雅声，不老夭亡。自得噩耗，谁人不伤。我心实痛，热泪两行……”

邓雅声烈士纪念碑

作者单位:黄梅县档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