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两式家具,虽遥承一脉,亦各具千秋。明式家具之魂,在乎造型之绝。其简约清雅,妙合庄禅,为文人制器之典范。与之相较,清式家具之精,则莫过装饰之美,其应目琳琅,富丽堂皇,是世俗审美之写照。究清式家具之盛,非惟巧匠妙手施为,亦关彼时工艺之繁美。有清一代,蓄诸般传统工艺,其中又以“百宝嵌”精美不凡,世所共道。
百宝嵌,为木器、漆器之装饰工艺,史传肇自明嘉靖人周翥(亦称周制、周柱、周治),故世称之“周制”。周翥系扬州人氏,依于严嵩而为之创制百宝嵌器物,其技艺之高,远胜他人。后值严嵩败落,家产器物尽数抄没充官,以是周翥之后,因乏缺实物,工艺繁杂,百宝嵌一度难见其传,水平难逾其前。如明万历年问高濂之《遵生八笺·卷十四》便载:“又如雕刻宝嵌紫檀等器,其费心思工本,亦为一代之绝。但可取玩一时,恐久则胶漆力脱。或匣有润煤伸缩,似不可传。宁取雕刻,传摩可久。况今之镶嵌,在在皆是也,与周初制,何天渊隔也,价亦低下。”
入清以后,前朝抄没器物得以流入民间,其间亦存百宝嵌家具,以其稀有精美,深为时人喜爱而价值不菲,如清初王士祯之《分甘余话·卷二·奇技淫巧》载:“康熙乙丑(1685年),余奉使南海,见六榕寺(在今广州市)一立佛像,皆以珠玉、珊瑚、玛瑙、琥珀、蜜蜡、车渠诸宝庄严之,已为希有。顷闻京师鬻一紫檀坐椅,制度精绝,亦以珠玉等诸宝为饰。一方伯之子欲以百二十金购之,……此真所谓奇技淫巧者也。”文中所载施有百宝嵌之紫檀座椅,可能便为明时所制而流入民间之器。
及至乾嘉之时,百宝嵌已臻成熟。巧匠大师辈出,而颇见史籍笔记,其载录最详,声名最盛者,当推清代文人钱泳之《履园丛话·丛话十二》,其载:“其法以金银、宝石、真珠、珊瑚、碧玉、翡翠、水晶、玛瑙、玳瑁、车渠、青金、绿松、螺钿、象牙、密蜡、沉香为之,雕成山水、人物、树木、楼台、花卉、翎毛,嵌于檀梨漆器之上。大而屏风、桌倚、窗格、书架,小则笔床、茶具、砚匣、书箱,五色陆离,难以形容,真古来未有之奇玩也。乾隆中有王国琛、卢映之辈,精于此技。今映之孙葵生亦能之。”
由此可见,清朝中期之百宝嵌,镶嵌材料繁多,使用范围有所扩大。于大件家具、小件文玩皆有施用,技艺水平得以拔高,匠师间有所家传,如道光年间卢葵生之百宝嵌技艺,便传自其祖父卢映之,并有出蓝之誉。一时之间,百宝嵌可谓达致历史巅峰。
此外,于皇宫内苑,百宝嵌更是多有所用。史载乾隆皇帝尤珍美玉,亦宠紫檀,为悦其心,其时宫廷造办处制得不少紫檀嵌玉家具。至于嘉庆皇帝,亦喜用百宝嵌而装饰器物,《履园丛话-丛话十二》亦载:“(嘉庆)二十二年十二月,圆明园接秀山房落成,又有旨命两淮盐政承办紫檀窗根二百余扇,鸠工一千余人,其窗皆高九尺二寸,又多宝架三座,高一丈二尺,地罩三座,高一丈二尺,俱用周制,其花样又有曰万寿长春,日九秋同庆,日福增贵子,日寿献兰孙,诸名色皆上(即嘉庆皇帝)所亲颁。”清宫百宝嵌深得帝皇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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