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先秦三代的历史,我总会想起历史学家张荫麟先生在他的著作《中国史纲》中的一句话:“春秋时代的历史大体上好比安流的平川,上面的舟楫默运潜移,远看仿佛静止。”其实,无论春秋,整个三代时期的历史又何尝不是如此。而在这种“仿佛静止”中,透露出来的却是民风的淳朴和百姓的智慧。而最为关键的是,那个时代,凡事都要符合规矩,措置总要有理由。然而,经过有秦一代东征西伐的鲜血洗礼,很多事情不但没了规矩,甚至杀人也不要任何理由了,秦始皇如此,秦二世如此,秦亡后到了项羽这里更是如此。有哪些典型事例呢?
比如对待韩王成。项羽在分封天下时,韩王成虽然照旧封为韩王,以故都阳翟为都城,但因他未随自己征战入关,毫无战功,对他并不满意。加上韩王成纵容张良帮助刘邦出谋划策,使刘邦得以一路向西披荆斩棘,势如破竹,最后成为了第一个攻入关中占领秦都咸阳的人,夺取首功,名震天下。所以,项羽对待韩王成的态度简直是厌恶到恨的。只是,韩王成虽无功,却亦无明显之过,项羽这才勉强封他旧王。不过,项羽还附带了一个条件,就是要求韩王召回张良,让张良离刘邦远一点。但即便是这样,项羽后来还是变卦了。张良送走刘邦,就回到了韩国,静候韩王归国。然而,项羽携韩王到达彭城后,主意就立刻为之一变,他将韩王扣留于彭城,随后又把韩王贬爵为穰侯,当年七月,项羽竟然将韩王杀掉了。
又比如对待燕王韩广。当年,韩广跟随武臣经略赵地,武臣扫平赵地后,在张耳、陈余的劝说下自立为赵王,随即命韩广略燕地。韩广一入燕境,各地望风而降,燕地平定,韩广被燕人拥立为燕王。项羽分封天下,项羽以韩广手下大将臧荼功劳大,竟立臧荼为燕王,把燕王韩广迁封辽东,改号辽东王,都无终。韩广表示不服,不肯搬迁。结果,臧荼追杀韩广,追至无终,将其杀死。项羽得知臧荼将燕王韩广杀死,不仅不追究臧荼擅杀之罪,反而表彰臧荼杀死自己以前的老板有功,再加封他辽东王,兼领燕、辽东两地。
更让人寒心的是他对待义帝熊心。项羽是颇恨这位义帝的。义帝熊心年纪虽轻,处理事情却条理清晰、决断果敢,而且一旦作出决定,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更改。阅读《史记》有关熊心的内容,我常常想,陈了感觉他意志非常坚定外,还隐隐约约觉得他身边应该有高人参谋。项羽虽然表面上先尊熊心为楚王后尊他为义帝,但在项羽心里,熊心不过是个傀儡,任性而为,颇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项羽分封之时,杜撰了一个“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的理由,把熊心赶出了楚都彭城,逼他远远迁往长沙郴县,随意安置,自己则鸠夺鹊巢,占据了无论军事优势还是特产优势均远胜其他地区的彭城。以致其他武将纷纷效仿,把本国之王迁往差地,自己抢占好地,君臣之常从此颠倒。
倘若只是将义帝熊心迁往差地,倒也还只是落个目无尊长的坏名声,但后来他却把他给杀了,那就是大逆不道而天下人可共诛之的恶行了。项羽回到彭城后,多次督促熊心赶快启程,熊心要从繁荣发达的彭城搬迁到西南堪称不毛之地的郴县,非常不情愿。郴县在今天是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位于湖广交界处的五岭地区,历来为迁窜恶地,熊心好歹也是王公贵胄,无端远徙,怎么会情愿?但项羽一再督促,熊心不得不带领部分亲随,扬帆而去了。走就走了吧,项羽终究是不放心,过了几天,他就密令九江王英布暗杀熊心。英布到底不忍心亲自操刀,但项王旨意又不能违,于是他只好安排手下亲信动手。于是,这些九江兵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地追赶,义帝熊心终于被杀死于赴郴途中。
韩王、燕王、义帝,这三个人在秦末时代都是一方诸侯,也都是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人物,有的甚至是国家象征,他们的生死来去,联系着口碑和舆情,深入老百姓的心中。因此,这三位帝王的死,直接把项羽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使项羽从此成了众矢之的,之前痛恨他的人更加痛恨他,之前对他不置可否的人对他已经“否”多于“可”了,即便是之前对他怀有敬佩之心的人,如今在说起他时,后面开始加“但是”二字了。可以说,三人之死,拉开了项羽失败的序幕。尤其是义帝之死,给了刘邦绝佳的“口实”,让他“师出有名”,东征的军队也成了正义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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