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徐必常‖被一群人不动声色地爱着

徐必常,男,贵州思南人,1967年生,土家族,做过19年矿工。写诗,也写小说、散文等,发表作品多首(篇),获奖多次,出版诗集《朴素的吟唱》、《毕兹卡长歌》,有诗作入选多个选本,长诗《毕兹卡长歌》获中国作协2010年重点扶持作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贵州文学院。

被一群人不动声色地爱着

——《沿河九○后诗选》读后

□徐必常

九○后诗人的诗歌选本逐渐有一些出版了,而作为一个县的九○后诗人的诗歌选本在我的印象应该是沿河开了这个先河,而且他的这个先河还开得特别别致:所选的十五位诗人全是土家族青年诗人。沿河县是土家族自治县,有着悠久的诗歌写作传统。其中声名在外的诗人、特别是土家族诗人还真的不少,远的不说,近几十年来有著名诗人、学者、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贵州民族大学教授喻子涵,有身居北京的著名诗人、“第三条道路”的核心成员谯达摩;还有一直服务和服从于家乡建设的诗人、地方文化系统领导,比如冉茂福、赵凯等。由于他们身体力行地写作、身先士卒地带动和引领,沿河的诗歌创作的队伍和实力在整个乌江流域都是引人瞩目的。接下来随着《沿河九○后诗选》的出版,更多的诗歌生力军的整体登台亮相,必将把沿河诗歌的创作热情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就有必要特别的提前祝贺!

沿河九○后诗人们都明白,这都缘由诗人冉茂福的倾情付出。冉茂福除了在创作上有着很多优秀作品之外,还热衷于对全县文学创作的梳理、总结和推动。年前他刚刚推出了一套十卷本的“新世纪乌江作家丛书”,使我们系统的品尝了沿河文学大餐。他的这一举措至少是在方圆很多地方都是前无古人的,有这样的成绩在那里摆着,要是换成其他的文化官员,完全可以躺在那套丛书上做至少睡上几届任期的的大觉,但是他闲不住,这不,他鞍不下马不停,紧接着就来折腾这本年轻人的诗选了。

回到诗选的文本上来,我还是来谈谈读这些诗作的感受,即便是班门弄斧。

在我看来,沿河九○后诗人创作的样式不是整齐划一的,而是百花齐放的,手法也是多种多样的。在最初品读青年才俊们的诗作时,我并没有对他们进行分类,但把整部诗选读完,分类就自然地呈献了出来。比如说鬼啸寒笔下的沉重,肖臣的诗歌情感充沛,莫涯文字上的机巧,顾子溪对生活的独特感悟,南飞鸢对传统诗歌抒情方式的有效继承,秦生诗句中的民歌元素,野佬从身边寻常事物中提取诗意,崔娜娜在朴素的语言里面珍藏丰沛的情感,李御风近乎寓言般的哲思,默梓轩对身边一切事物的热爱,素素诗中对情感毫无顾忌的表达,阿南的内省和追问,杨柏茂对家乡恒久的牵挂,行痴痴迷于对迷惑的事物用诗的尺子考量,长木努力把传统的诗歌元素揉进自己的诗中……正因为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诗意追求,当《沿河九○后诗选》呈献在读者面前时,才会让人眼前一亮和五彩斑斓。

还是回到诗人的文本上来说吧,要想从诗人作品中品读诗意,望梅止渴是万万不可取的。有道是: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每人一首,有可能误读。好在大文学批评家方玉润(清代)早就说过诗无定解,这就为我的误读找到了借口。

鬼啸寒笔下的沉重我想应该是来自他的人生经历,我试着在他众多的作品中找到轻快的元素,结果还是找到了。比如《热爱花瓣》。鬼啸寒的文字能够直抵痛处,还能发掘出被生活忽略了的美。“两条跳着舞的蛇/在睡梦中把我吓醒/又让我沉睡/但他最终没有/咬着我”。“就像我在这个春天/一直没有看见山岭上的花瓣/就像我在病房里治病/偶尔看见节能灯烧掉的快感”“但那对会飞舞的蛇/着实吓着了我”。“还好,它的飞翔,它的肥硕/没有影响它居住于岩石上的位置/就像这个春天过去了/却并不影响我对野花的热爱”。我试着把一首诗分成四段来读,我和鬼啸寒一样,发现春天和野花的美,生活的无奈,蛇的灵动,“我”内心的惊恐、虚惊,对寻常事消失后的惊喜,以及自我的和解和与这个世界的和睦相处。

肖臣的《爱如烟火》从“前世”写到“今生”,再在“今生”中品尝“念想、沉思、忧愁、无奈、孤独”,再用“烟火”去熔化“心底的冰”。爱是恒久的题材,因为爱折磨人的方式有千万种,从而导致各自感受爱的方式的不同。肖臣传递给我们的爱自然是属于他的,他用诗歌传递出来的爱我们感受到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们所欣赏的是他通过爱展示给我们的才华的高下。

莫涯原名何冲,早在贵州民大读书的时候就有诗作见诸报端。他写作上的机巧似乎来自于他对孤独的感受,就如他在《你要允许自己孤独》一诗中写到:“一个人的时候/你要允许自己孤独/任由情感从眼里流出/然后,坐到窗前/窗台可以有一盆花草,或者没有/把阳光和风放进来/让它们吻干你的脸//你要学会微笑/不必如桃树般争妍/可以学梨树/年老了依旧开出洁白的花朵/开出那么多温暖的小酒窝”。感受孤独的过程其实是一个人自我反省的过程,也许也是更好地发掘诗意的过程。

古人讲择良木而栖择善而从,到了顾子溪这里就变成《力所能及》了。他的这首《力所能及》初看起来写的是对生活的感悟,深读进去我们不难看出内心对某一目标恒久的坚持。“感到累了,就停下来/感觉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简单的事/给花浇水,把食物放在蚂蚁经过的途中/去田埂上采集露水/吹吹风/和庄稼说说话/告诉它们去年秋天的收成和夏天的长势/摘些喜欢的野花装饰自己/或者在家中看书,及时给陌生人回一封长长的信/打开收音机听音乐/在鸟鸣和蝉鸣声中练习如何打开自己/练习如何适应/被一个人不动声色地爱着”。他把诗意的生活潜移默化地化解在寻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中,自然而锁屑,从而让生活充满韵味。

南飞鸢的创作近年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他创作上的勤奋是众所周知的,他的诗句有特色,特别是在每一首诗的开头。比如说他的这首《我想回家去看雪》,开头是这样写的:“走过黄昏和雨夜/我在黎明前醒来/她们说,你的世界已经白了”。这样的开头有很强的气势,一下就把嗓子眼提得很高。落在他身上那些关注的目光每一缕都是在他身上寄予了希望的。万事开头难,但光开好头还是不行的。写作就如打架,不光有架势,还得在关键点上着力,而且这力道还要深,还要准,狠,才能让对方臣服。

秦生的三月是诗的《三月》,他在《三月》里写下如下的诗句:“当我停止在石头上放声歌唱//三月,一些花正悄悄绽放/带着甜言蜜语,带着三月的天气//一些花正悄悄绽放。但你毫无擦觉//在你粗大的神经上,春天已来临//而你沉浸在一朵花的清香里/而三月的一场雨已如约而至//我停止在石头上放声歌唱”。在他的笔下绽放的花都是带着甜言蜜语的,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特别能感受诗意的美好。

野佬的《烟囱》是写给母亲的,这是一首沉重的诗,也是近乎于绝望的诗,但好在他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这就是写作这首诗高明之处。母亲用一生喂养烟囱,烟囱却不知饱足,这么说来这烟囱就成了生活、命运、成群的儿女,这就是在别人眼里母亲看似绝望的一生。而我在哪里看到的希望呢?是在野佬《烟囱》一诗中的末尾两段,因为烟囱的眼睛能够看到母亲最终会化作白云,看不到通向地狱之门。诗有时真的是绝望和希望交织的产物。

语言上的朴素自然是崔娜娜诗歌的一大特色,顺着语言,你会感受到诗泉汩汩流淌。她的诗还以情见长。就此我们不妨读读她的诗作《时间之外》:你是知道的/所有日子必然来自洪水冲刷和时间的碰撞/我得依赖一条河,才能/洞见那些隐秘的微光/扑棱,只是一些错觉/树的尽头,注定要牵扯我的//磨秃铅芯的笔还在/黑暗中摸索/那把,旧锯条改装的刀子/那些隐秘的话语同快乐纠结在一起/迎住风中在马背拉弓骑射行走的影子/不幸被切割成一颗颗古老心脏。一股浅浅的愁和淡淡的香跃然纸上。

李御风会在一些诗里明显的表达出道德的标准,比如说《夜眼》。像《夜眼》这一类似的写作是需要人的底气的,底气不足的人绝对不敢染指。他从一双眼睛写到千万双眼睛,写到逃跑,写到痛改前非,写到温暖和不忍离开,最后写到仰望苍穹。这样的写作呈递进关系,先是徐后是疾,最后达到作者想要的高度。这样的写作在向读者呈献力量的同时,也容易招致垢病,事物总有正反两个方面,喜欢就好。

默梓轩在诗中似乎一直在追寻随遇而安的宁静,这宁静我理解为心静。就如他在《聆听这城》一诗所表达的。他“来到这座城/便爱上了这座城”,他“来到一座城/便忘了另一座城”,和这座城“不一样的人间烟火”。生活的苟且并不妨碍我们诗意的表达。这样说来他应该是长于诗意的生活,因为诗意是活出来的,只有表达出来了别人才会知道。

而素素在诗中更倾向于“身体力行”,而且还“义无反顾”。素素在《做你心中的一泻月光》中表达的情绪非常饱满,是属于敢爱敢恨的那种。这首诗还从歌词创作手法汲取了营养,使人读起来朗朗上口明白晓畅。诗中的月光先是静的,静着静着就有了大的动静,就奔跑,就荡漾了起来……这还没完,月光还要飞,还要徜徉,还要造访和问候,心中的波澜最终定格在一个“情”字上,似梦非梦。

阿南习惯于用最少的文字抒写最多的情感,他能把整个村庄装进六行诗句里,再把这六句诗珍藏在体内的某一个地方,我想应该是在心尖尖上。他的这首《我的体内驻着一座村庄》是这样写的:“我的体内驻着一座村庄/我的亲人是村庄的心脏/我从未离开我的村庄/像我不曾离开诗歌和食物/这是我个人的村庄/一个精神患者的村庄”。村庄是诗歌和食物,村庄的核心是亲人。这样的感受也只有思念家乡的游子才有,这类题材的诗也只有在游子的笔下才情真意切。

和阿南一样,杨柏茂也在很多诗中表达着对家乡的思念,只是表达的角度有着不同。他有一首诗的标题叫《我爱家乡的一切》。这种爱法好,既爱她的美也爱她的丑,既爱她的富有也爱她的贫穷,既爱她心胸的博大也爱她过日子的艰难。他的这种爱法一点也不势利,这样的爱才是彻头彻尾的爱。只是情浓之处千万不要忘了是我们自己在爱。

行痴是入选这部诗选最年轻的诗人,很高兴在他诗中感受到的雏气与童真。为赋新词强作愁几乎是刚刚步入写作行业人的通病。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因为谁都着急成长。但同样,如果写好人在某一个年龄段真切的感受,那也是不得了的。像他这首《另一种希望》,看似简单实属难得,难得的就是这首诗所表达出的天真无邪。兄妹的对话从一只猫的死展开,从一些人的死发出自己的追问。人们之所以期盼着生命的轮回,其实是因为对每一份真情不忍放弃。

长木应该是经历过磨砺或者说正在经历磨砺的诗人,所以说在他的诗中多了一份隐忍。他诗中对传统手法的运用与其说是继承还不如说是对现实诗歌表达的反叛,就如一个独自饮酒不是因为贪杯而是需要借酒之力振作或者放弃。拿他的《微醺的人》来说,这首诗里表达的忧伤一方面可以看作时光易逝,另一方面还可以看作对即将到来的时光无从把握。好在有诗在,诗歌最能提升人的品位的地方就是别人吐露的东西可能是祸水,而诗人吐露和表达的是从祸水中升华出的诗意,是除去过往的失落和迎接新的希望的开始。从这一点上来说,有诗真好。

当下似乎是一个必须争出高下的时代,凡事人们都喜欢争个输赢。我倒觉得大可不必,特别是走上写作这条路。我认为写作、特别是青年诗人的写作,不必要在乎写出了什么,而更要在乎写了。不写自然就没有写出什么的可能,写了就会有千万种可能的。就此打住,当我写下这句话时知道自己开始哆嗦了,没办法,人一变老就是这样子。其实青年才俊们早已写好了诗句,比如说顾子溪《力所能及》结尾的那一句:“被一个人不动声色地爱着。”我动了其中的一个字就把这句诗占为己有,作为这篇小文的标题和结尾。因为在沿河,诗歌“被一群人不动声色地爱着”。

主 编:周 慈

执行主编:谭晓红

编 辑:杨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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