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介绍鲁迅生平的文章都提到过,鲁迅幼年家境殷实,后来家道中落。而鲁迅本人在给萧军的信里也写过“我的祖父是做官的,到父亲才穷下来,所以我其实是‘破落户子弟’”这样的语句。那么鲁迅到底因何家道中落呢?这就要说到鲁迅的祖父周福清。
鲁迅祖父周福清画像
周福清原本是清朝末年浙江的一个普通读书人,同治六年参加浙江乡试,中了第86名的举人,然而在第二年的会试中运气不佳,没有考中。当时他才30岁,正当壮年,想想大好年华不能糟蹋,于是继续苦读,终于在同治十年考中三甲第十五名进士,进入翰林院当了庶吉士。
进入翰林院不代表你就是真正的翰林,庶吉士是候补翰林的意思,按照清朝的制度,庶吉士每隔三年需要考试,成绩优异的才能留下来成为真正的翰林院学士。而周福清这次考试只得了二等,因此没能留在翰林院,被外放到江西金溪县当了知县。
清代的文官每三年有一个考核,考核在京的官员称为京察,考核地方官员称为大计。光绪四年,两江总督沈葆桢考核地方官时,对周福清的评价是办事马马虎虎,但是学问还可以,认为他不适合担任地方主官,建议朝廷将他改任为负责教育的官员。这基本上扼杀了周福清的政治前途。
然而周福清心有不甘,于是他想到了另一条路-捐纳,说难听点,就是花钱买官做。这在当时是合法的。清朝自乾隆后期开始盛行捐纳,著名的李卫、盛宣怀都是通过捐纳走上仕途的。刚开始的时候,捐纳的比例不高,比如乾隆晚期,通过捐官当上正式官员的仅占所有官员的29%,然而到了清朝末年,由于朝廷财政捉襟见肘,于是开始大规模捐纳来弥补财政亏空。到光绪六年,没有通过捐纳而是走正规途径当官的仅占当时所有官员的20%。
周福清在担任金溪知县前,就曾经捐过一个同知的官,相当于现在的厅级干部,只是官位未出缺,周福清无法递补上任。如今知县不保,周福清就又捐了一个候补内阁中书,希望运气好,能够补缺继而任实职。他等来等去,一直等了十年,才被朝廷递补为内阁中书,此时他已经50岁了,连孙子周树人(鲁迅)都已经7岁了。
然而周福清注定仕途坎坷,连从七品的内阁中书这种小官,他也只当了四年,就碰到了母亲去世。
中国古代,官员父母去世,官员需立刻报告朝廷,然后辞官回家守孝三年,这叫做丁忧,如果有官员隐瞒不报,那么被发现后会被人以不孝的名义弹劾。当然,如果这个官员太重要,皇帝可以不批准丁忧请求,这叫做夺情。明朝内阁首辅张居正父亲去世,万历皇帝就曾经夺情,不让张居正丁忧。当然,周福清这种小官跟张居正根本没法比,于是周福清只好乖乖回家给母亲守孝。
此时的周福清估计已经对仕途彻底失去了信心,即便等到他丁忧结束,也已经57岁了,很难在官场再有所作为了,于是他对自己彻底死心,开始着力培养自己的儿子。然而就在自己儿子考试的事情上,周福清栽了个大跟头,连带整个周家也开始从此没落。那一年鲁迅13岁,在此之前,尽管周福清一直在宦海沉浮,然而家境一直很好,鲁迅也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少爷生活,可是这一年后,周家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光绪十九年(公元1893年),周福清回乡丁忧的第二年,正好碰上大儿子周伯宜(也就是鲁迅的父亲)准备参加浙江乡试。周福清打听到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是自己当年同时考上进士的殷如章,二人有同年之谊,于是非常高兴,准备靠这层关系给儿子谋个功名。
鲁迅父亲周伯宜
周福清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跟殷如章约定用“宸忠”,“茂育”作为暗语,只要见到考生文章中用到这两个词,就一定是他儿子周伯宜,请殷如章予以照顾。同时约定,事成之后酬银一万。
为了避嫌,周福清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仆人陶阿顺将信件送到殷如章的官船。不想此时,殷如章船上还有几位同僚,原本陶阿顺送交信件后,殷如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收下信件,谁也不会想到这封信是什么内容,因为从人之常情来看,谁没有个亲朋好友书信往来呢。但是陶阿顺傻了吧唧,递交信件后执意要殷如章写个收条,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说,这封信关系到一大笔钱,你不写个收条我没法交差。殷如章傻眼了,为了显示自己的清廉,他当场打开信件,于是周福清试图贿赂乡试主考官的罪行被抓了个现行。
要知道考场舞弊在清朝是大罪,要被砍头的,周福清得到消息后逃到上海,躲了几天后,估计是考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回乡自首。光绪皇帝网开一面,判周福清斩监候,而后改判无期(牢固监禁)。直到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国变,国家闹义和团的时候,周福清才被释放。前后坐了八年牢。
八年里,周家人为了营救周福清,到处花钱打点官场,最后,虽然周福清被最终释放,而周家的家财也散的干干净净,家道从此衰落。鲁迅的父亲也在此期间病逝,年幼的鲁迅从此开始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在《呐喊》的自序里,鲁迅对于这段生活是这么写的,“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
大文豪鲁迅
今天,我们无法得知,如果没有这一段苦难的岁月,鲁迅能不能成为一代文豪。命运是很古怪的东西,不可知,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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