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用他深厚的功力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宏伟壮阔、奇幻玄妙的武侠天地。那里有落日黄沙,大漠孤烟的悲壮苍凉,也有小桥流水,杏花烟雨的赏心乐事;那里有机关算尽,尔虞我诈,亦有豪气干云,快意恩仇。刀光剑影,萍踪侠迹,涤荡着我们的心灵,激扬着我们的热情。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只为那“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的精彩。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却淘不尽我们的热忱之心;白发渔樵,秋月春风,一壶浊酒,我们笑谈的依旧是英雄的身前身后事。
金庸小说之所以如此吸引人,不仅是因为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饱满传神的人物形象,还在于他编织了一个个成人的童话,把真实世界中大家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在武侠世界里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相信每个男孩心中都曾有这么一个武侠梦“年少英俊,携一红粉知己,与三五好友,策马扬鞭,剧饮千杯男儿事;水榭听香,品茗清心之幽茶,意气风发,逍遥自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便是让武侠梦从脑海跳脱到纸上,让人心灵产生共鸣,沉醉其中,不忍掩卷。
“靖哥哥”,一声鹂音轻啼,仿若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不仅“俘虏”了郭靖,更叫醉了大江南北多少儿郎的心。黄蓉,一个只应天上有的女子,娇俏可人,冰雪聪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是上帝手中最完美的艺术品。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十七八岁的年纪,血气方刚,情窦初开,若得这么一位绝世佳人相依相伴,夫复何求。纵观郭靖之一生,无疑是极其幸运的。先得七怪、马钰教授功夫,再获成吉思汗青睐,一朝封为金刀驸马,初踏中原,黄蓉爱慕,七公授武,机缘巧合之下,偶得武穆遗书,学会九阴真经。若说黄蓉是上帝的宠儿,那郭靖便是上帝的亲子。他把他最得意的作品赐予了他,让其从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蜕变为忧国忧民,侠肝义胆的一代豪杰。真真令人羡慕不已,以至于人人都幻想是那个傻傻呆呆的靖哥哥。
红楼梦中李纨曾打趣平儿说有了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平儿,真是求仁得仁,幸甚至哉。小说中的主角何尝不是占尽天时地利。张无忌小小年纪身中玄冥神掌竞能不死,掉落悬崖,命悬于一线却能逢凶化吉,蝴蝶谷求医学岐黄,昆仑山遇猿得九阳。小昭指点练乾坤,真人临场教太极;石破天逆练内功,再受贝海石一击反助他龙虎交会,阴差阳错练就绝世神功,本应与爱侣阿绣天人永隔,却因当年闰二而再续前缘;小龙女身中剧毒,跳崖自尽却能不死,十六年后依然貌美无双,不沾一丝人间烟尘……
小说的主角们不仅拥有不老不死之身,还兼有十足的运气。绝世神功、红颜知己、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因此常常惹得现实的痴儿们心猿意马,幻想自己也有这番境遇,从而化龙成凤。然则,现实是残酷的,一旦褪尽主角光环,人们的辛酸苦辣,愁肠百结便无情地撕碎曾经编织的美梦。
本应是锦衣华服,无忧无虑的纨绔少年,却一朝家破人亡,满门尽屠。灭门惨案,侠义袖手,正派旁观,眼看着父母受辱罹难,只恨得自己无缚鸡之力。好容易上了名山,拜得名师,却不料明珠暗投,师傅道貌岸然,祸心暗藏,时时欲置之死地,真可谓刚逃离虎穴又入狼窝。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舟。 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韩信可忍胯下辱,张良不忘灭国仇,至亲之人被冤杀,满门血仇无处诉。道义不能救济,社会难给公义,只拼得个身败名裂,粉身碎骨,也不愿咽下这窝囊气。林平之,一个可怜又可敬的人。无独有偶,小说的配角们便是苦难的见证者。
石破天逆练武功却成绝世高手,欧阳锋错练《九阴真经》而疯癫一生;杨过调情,引得众女子倾心不已,只恨未能相逢于初时,欧阳克倾心黄蓉而断腿,调戏念慈而丧命;韦小宝油嘴滑舌、孟浪无行却官拜鹿鼎公,同娶七美,石中玉先遭雪山派追杀,后又被囚摩天崖。
配角们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主角们编织的南柯梦,只因他们更接近真实,更符合现实。但当我们真的剔除掉武侠中的天马行空,剩下的便再也激不起我们那么大的兴趣。当武林外传中的江湖人士们为几文钱而奔波忙碌、为一个不会武功的捕快而胆战心惊时,我们除了傻笑外,还有当年的热情吗?武侠小说之所以这般振奋人心,是因为他给每个人构筑了自己的童话世界。这种“成人的童话”为读者提供了一个逃避现实的空间,把现实的不可能变成文字的可能,这个可能,或许现实中永远不能实现,但它依旧激励着我们朝它奔去,向那个桃花源、那个梦想王国奔去!
飞狐外传中圆性曾做了一首有名的佛偈:“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然而我却不敢苟同,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本就是人生八味,有了它们,才有了这形形色色的人生,若抛却七情六欲,纵然心止如水,无忧无虑,又有何意义。我赤裸裸地来到这世上,难道就甘心赤裸裸地回去吗?有了人生八味,在遇到艰难险阻时便有了梦想,感谢老天,我们还有做梦的权利。人生在世,总不能天天匍匐于地上,周旋于家里长短,偶尔读一点金庸的武侠小说,做一做白日梦,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让世界的吵闹去喧嚣它们自己吧!让湖光山色去清秀它们自己吧!让人群从远处走来或者自身边擦过吧!我只要用一本薄薄的武侠书,围成一个小小的江湖,纯粹只有我们自己的风雨暗中,我们的世界里飘扬着荡气回肠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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