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于丹：真正渊博的人会坦然面对自己的无知

所知的越多，未知的就越多。这是一个哲学话题。一个真正知识渊博、智慧通达的人，往往不会轻易下定论，更不会掩饰自己的无知。坦然面对自己的无知、容纳有别于自己的知见，本身就是智者的象征。

于丹作为一名文化“超女”，她的崛起是特殊时代的特殊需求催生的。从红极一时到反对声一片，于丹的没落不是文化市场需求降低，而是市场需要更高质量的文化产品。从量的堆砌到质的苛求，这是文化市场逐渐成熟的标志。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座潜藏着无数珍宝的库藏，炎黄子孙怎么可能放弃祖先如此丰厚的精神遗产？更何况，泱泱大国并不缺乏慧眼识珠的才俊之士。所以，华语市场永远不会放弃文化需求。

2014年1月5日，甘肃省“富民兴陇”系列讲座邀请到了于丹来兰州开讲，那篇题为《让西部成为中国人的精神家园》演讲通过麦克风、网络传播到了几乎甘肃的整个版图。这个题目是很撩人的，一顶大帽子足以让甘肃乃至整个西部的人热血沸腾。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甘肃在中国文化史上的确具备殊胜的地位。伏羲画卦，点燃了华夏早期文明的火光；佛教最早传入中国，也不可避免地必须通过甘肃境内长长的丝绸古道。道家、儒家、佛家，人类文明史上最高超的智慧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滋生、碰撞、交汇，最后又都“百川归海”，汇入了中华文明的浩瀚海洋之中。甘肃这片土地，值得为之骄傲！

讲甘肃文化，绕不开敦煌；讲敦煌文化，就绕不开佛教。于丹当然也无法避免。于是，于丹在这篇《让西部成为中国人的精神家园》的演讲中讲到了敦煌壁画，讲到了敦煌壁画中的佛教经变故事。于丹特意讲了佛教经变故事里的《维摩诘经》里的《问疾品》。按照佛教的教义，维摩诘虽然是一个在家修行的居士，但他的果位已是菩萨境界。为了宣讲他的修行心得，他化现身患疾病。于是，佛陀派菩萨中“智慧第一”的文殊师利菩萨代表自己前往维摩诘家中探望。

两位大菩萨的这次名义为探病的会晤，实质上就变成了一次辩法盛会。两位有问有答，有争论有默契，以精彩的宣说启发在场众生的智慧。因为这场辩论，佛教思想乃至中国文化的词汇库里，就多了“不二法门”这个概念。后来，佛教徒们为了纪念这场盛会，就依据佛经中的描述创作了《问疾品》这幅艺术作品。

必须清楚的是，两位参与辩论的大菩萨在修行水平上不存在孰高孰低、孰对孰错的差异。他们的辩论，纯粹是对他人的启发和教诲。在很多佛教经典中，佛陀或者菩萨为了阐明某项思想，往往会采取问答、辩论的方式进行，例如《金刚经》里佛陀与须菩提的对话，《般若心经》里观自在菩萨与舍利子的问答，等等。在敦煌这幅《问疾品》壁画里，面对神采飞扬、辩才无碍、口若悬河的维摩诘居士，辩论相对方的文殊师利菩萨端坐在狮子座上，伸出了一根手指。这一根手指，几乎就是整个壁画的思想核心。这一根手指的表法，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可以解释为佛陀向迦叶尊者拈花微笑，传递“不立文字，以心印心，教外别传”的禅宗思想，因为在佛教看来，最微妙的觉悟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本是任何语言文字都无法表述的。也可以将这一根手指解释为“不二法门”，一就是一，所以称之为“不二”。不二，基本的解释就是不偏不倚、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生不灭的状态，可以是涅槃，也可以指佛教的中观思想，是抛弃了一切妄想、执着、分别，对宇宙、人生真相认知……或者，还可以有更多的解释。

但于丹恰好选择了一个与佛教思想相去甚远的解释。她言之凿凿地说：“文殊师利菩萨为什么要在辩论中伸出一根手指，是因为他想表示‘沉默是金’、‘事实大于雄辩’的真理。”“沉默是金”或者“事实大于雄辩”的确是至理名言，但若要与敦煌壁画里《问疾品》联系起来，的确太过于牵强。知识渊博归知识渊博，但“乱点鸳鸯谱”似乎也不是一个知名文化学者的理性选择。

我们很难要求一个人是能够“学究天人、贯通古今、无所不知”的通才，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专注的领域，必然也就有自己的学术盲区。对于未知的东西，不乱揣测，不不懂装懂，坦然面对自己的无知，这并不可耻，没有人会为此苛责。相反，还可能因为谦逊与真诚获得更多的尊敬。一根手指问题上的不懂装懂，估计撼动不了于丹的学术大厦或者声望的根基，但这种对听众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态度，一定会水滴石穿地发力，直到把于丹逼到人生的死角。

也是这一次演讲，于丹强调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此心安处是吾乡。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意境非常高的状态。无论身在何处，无论际遇如何，“心安理得”始终是人生最圆满的状态。但愿，于丹教授在自己的学术道路上，也能坦然起来，让自己面对学问、面对听众都能够“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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