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伟大的诗人必须有将小我化而为大我之精神,而自我扩大之途径则有二端:一则是对广大的人世的关怀,另一则是对大自然的融入。
——叶嘉莹
”
6月24日,南开大学迦陵学舍内竹影摇曳,荷花卷舒开合。94岁的叶嘉莹先生着白裙和水墨罩衫,在慕名而来的人们簇拥下,一起吟诵评赏诗词,回顾73年的执教生涯。
小小的客厅内分外拥挤,慕名而来的人们为她献上字画、披肩、根雕,叶先生一一道谢,并与他们合影。
南开大学在读的诗词爱好者为她朗诵咏荷诗,她点评:“不管是朗诵,还是吟诵,要用声音传达出诗词里的情意,将诗词声调的美传达出来,这是诗歌生命的一部分,不要把诗读‘哑’。”(叶嘉莹先生:声音里有诗歌一半的生命!)
君子忧道不忧贫
6月初,叶嘉莹先生将全部财产捐赠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用于设立“迦陵基金”,支持中国传统文化研究。
人们不解是什么支撑她捐出全部身家,在94岁高龄回归清贫,她用《论语》中的一句话回应:“君子忧道不忧贫,君子谋道不谋食。”
出处:《论语·卫灵公》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叶先生说,《论语》是她小时候开蒙读的第一本书,她的一生受了《论语》的很大影响,如果古今中外有一个人是她最想见的,那就是孔子。
而她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论语》中的:
孔子
“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
叶先生说:“读到这句话真像一道闪电轰雷。那时候我就在想,‘道’是什么东西?”
▲ 三岁叶嘉莹(中间)
儿时听到的一句话,对叶先生的一生产生了巨大影响。细观她的一生,不论是在海内外传播中国古典诗词,还是勤奋苦学西方典籍赋予古老的诗词以全新的生命;不论是在国家困难时期不收分文申请回国自费教书,还是在耄耋之年慷慨解囊,捐赠全部身家为古诗词发展培育桃李,叶先生始终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走在一条求“道”的路上。
宣布捐赠全部财产之后,叶先生说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都一应生活费用都由学校照顾。
叶先生自己的生活简单清苦,连保姆都抱怨:“你这个人除了每天趴在桌子上读书写稿,也很少休息,我们不喊你吃饭,你简直就不记得吃饭了。”
叶先生笑着说,这让她想到了孔子的话:
“
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
这句话描述的正是她如今的生活状态。
叶先生笑着说:“很多人说我是无可救药的苦行僧+传道士……无可救药的愚昧老夫子……我这么老了,最近还一口气写了三篇文章。”
她自谦:“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除了喜爱诗词之外就别无所长了。”
“我不是一个对现实利益很关心的人……我自己内心有我的理想、有我的持守,我觉得这样我就活得内心很平安,也很快乐。”
骥老犹存万里心
1924年农历六月初一,叶嘉莹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世家。在辅仁大学读完大学后,就开始了半世飘零,辗转台湾、美国、加拿大教授古典诗词。
1974年,中国和加拿大建交不久,叶先生迫不及待回国探亲,一气呵成,写下一首长达1800多字的长诗《祖国行》,是古今歌行体第一长诗。“我不是要故意写那么长,只是因为离开祖国20多年,回来探亲,非常兴奋,就情不自禁把一切见闻都写了下来。”
“他年若遂还乡愿,骥老犹存万里心。”半生颠沛流离,饱经人世离乱,她说,“经过一次次大的悲痛苦难之后,我明白,把一切建立在小家、小我之上不是我的终极追求。我要从‘小我’的家中走出来,回国教书,把余热都交给国家,交付给诗词。”
1979年,叶先生开始了每年利用假期越洋奔波回南开大学讲学的忙碌生涯。2014年秋天,叶先生年届90,南开专门募款为叶先生修建了迦陵学舍,为定居后的叶先生提供教学、科研及生活便利,叶先生候鸟般的讲学生涯才告结束。
于右任先生赠送书法
临岐一课浑难罢
叶嘉莹先生学贯中西,学养深厚,运用符号学、接受美学、阐释学等西方文论来解读中国古典诗词,对古典诗词可谓有“再生”之功,成就之高在当今首屈一指。
叶嘉莹先生的恩师顾随先生曾以马祖、曾参为喻,希望弟子能在自己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他同时叮嘱:至少要能通一两种外国的语言,方能开拓和发挥。因缘凑合,叶先生一生的为学恰是循着顾随先生所指的轨迹前行。
1943年,顾随与辅仁大学中文系同学合影,右二为叶嘉莹
1966年,叶嘉莹以台湾大学交换教授的身份赴美国讲学,先后担任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大学的教授,因为台大规定交换教授两年后必须再回校服务,1968年,叶嘉莹便把丈夫和女儿留在美国,孤身一人返回台湾。两年后她原拟重返哈佛,却由于种种原因,百般受阻,最后留在了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
加拿大的课程需要用英语讲授,所以白天上课,晚上熬夜查生词学英语,成了叶先生的日常。
“我每天晚上查生字查到半夜两点钟,第二天就用我半生不熟的英文去给人家讲。”叶先生说,一开始自己用了最笨的方法,比如“国破山河在”,她就用直译为when the country is brocken,the moutains and the river remain.
“可能我天生就是当老师的”,她的课广受欢迎,“学生对我讲的这种这生硬的、英文的诗非常感兴趣,来听课的人从十六七个增加到六七十个。所以我就被逼出来的。”
“可能我天生就是当老师的”,见面会上,叶嘉莹先生数次重复这句话,语调中都是欢欣,仿佛除了这句话,无以解释人们对她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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