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一】

西游神话里，有这么一群神仙，似乎特别的没地位。

譬如取经路上，但凡唐僧或黑脸生气、或不辨是非、或被妖精掳走，悟空就会发急，首想的，却是一棒子往地上一敲打，便出现或多或少白胡子的老爷爷。悟空一把拽过，唬着脸道，把你的孤拐伸出来，让老孙打一下出出气！

他们无疑是出气的对象了。

又如在号山地界，小顽童红孩儿领着一洞妖精恣意玩闹、溜鹰斗犬，但也总会见几个穿着裤衩的老头，瑟瑟地在背后充当“背景墙”，还是不是地附和叫好。叫的不够大声，或表情不够投入，红孩儿就要生气了，扯过胡子使劲地弹，还往脸上涂抹得花花绿绿。

他们恐怕是成了取乐的工具。

这群神仙，便是土地公了。

【二】

在神仙界的行政体系中，土地公无疑属于底层，按现代话讲，大概就是基层人员了。甚至，连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稍有能力或后台的妖精，动辄也对他们颐指气使，如先前提及的悟空、红孩儿等。

而他们所行使的主要权力，首要便是检测人间舆情了。

譬如原著七十二回，盘丝岭上，唐僧因多看了山间洗浴的妖精几眼，结果被吊进了盘丝洞，倒挂着，光头憋着通红。悟空寻师父不至，便揪出土地公问询。土地问答也颇为专业，“那岭叫做盘丝岭，岭下有洞叫做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妖精。”准确地点出了作案嫌疑人乃七只女妖精。甚至，连妖精何时何故到达此地，也交待地详实，“离此有三里之遥，有一座濯垢泉，乃天生的热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占了濯垢泉”。更令悟空惊叹的是，妖精的作息时间，土地也一概了如指掌，“这怪占了浴池，一日三遭，出来洗澡。如今巳时已过，午时将来”。

可见土地业务之细致，连辖区内可疑人等（如妖精）日常动态，记录堪称详细，如妖精何时洗浴，也需备实。此间资料，或层层上报，便于天庭机构的收集以及统筹。

而土地地位之低下，甚至连凡间略通符箓的道士也可驱使。

道士行法时，口中念咒，“经坛（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土地收到符箓，便要将文书或表文送达至其他神灵处。

【三】

土地人员，又是从何而来？

《搜神记》有这样一个记载，广陵人蒋子文因追贼而死。东吴孙权掌权后，蒋子文曾显灵于道说：“我当为此土地神，以福尔下民”。由此可见，土地编制对象，应是人间忠公体大者的亡魂。而土地的作用，除了对上供输世情之外，对下也有保佑乡土之名。令辖区家宅平安、六畜兴旺。

如果结合《西游记》的说法，“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土地无疑属于鬼仙之列。但从待遇看，又应属鬼仙中地位卑下者。

也有例外者。

譬如五十九回里，出现了一位火焰山土地爷，打扮得就相当敞亮，“身披飘风氅，头顶偃月冠，手持龙头杖，足踏铁幼靴”，和平素那些单衣寡布的同僚多有不同。原来，此大爷为天上老君烧火的差人，只因五百年前看管丹炉不利，被贬下凡间。

当然，这种下放基层者，属于“带薪查看”，是有机会从登天庭的。正因如此，此大爷后在剿灭火焰山违法妖族势力牛魔王时，才分外卖力。这和其他土地编制，隶属于终身制，却又有不同。

但也由此可知，土地亦可为天庭犯事人员定岗专设的缓冲职缺。

【四】

其实，土地爷在具体人格化之前，地位绝不像一些神话小说里那般卑微。

土地神原名社，敬土地神的日子，称作社日。自古以来，除敬天以外，民间就以敬土地为最紧。但“土地广博，可遍敬”，故封土地为社而祀之。

当然，这是题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