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时隔四年导演的电影《邪不压正》即将上映,这部根据张北海小说《侠隐》改编的电影,从一开始就吸引着大众的目光。不仅因为姜文电影一贯的质量保证,也源自张北海对于老北京的情怀。
《侠隐》2000年在台湾出版,2007年出版简体版,作者张北海在移居美国多年以后,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北京,倾尽全力还原了20世纪30年代的城市样貌,尽管讲述的是一个民国初年的侠义故事,但是跟随主人公李天然的行踪,老北京的风土人情、市井风貌尽收眼底。
张北海在自序里写“故事的历史背景,其事件、人物、市容、生活等等,作者都力求符合史实。”也正因此,小说写出了“老北京的旧韵与乡愁”。以下大致从小说所描写的美食、地理、服饰、社会几个方面概览一二,对老北京有着非常热爱的,推荐详细阅读原著。
美食篇——吃遍北平
《侠隐》封面
五年前,李天然目睹师父一家被同门师兄和日本人所杀,他被一个美国医生救下并带去美国。五年后,李天然重回北平,并试图寻找当年的仇人。
都说只有到了国外,才更加明确自己的“中国胃”。李天然阔别五年,重回京城,张北海给他写了太多的吃戏,大多不详细描写食物的样貌和味道,只罗列大量的食物名称,可以匹敌相声贯口《报菜名》。
“巴掌大的猪油葱饼。李天然吃得又香又过瘾。爆羊肉,西红柿炒蛋,凉拌黄瓜,香椿豆腐。家常菜,五年没吃了。”这是李天然从美国回到北平吃的第一顿家常菜。再大的仇恨在故乡家常菜面前也暂且放在一边,在满足味蕾的同时,也顺道填补了五年的思乡情。从这一顿开始,李天然寻觅家乡风味之旅也算是正式开启。
他刚回北平,熟悉环境的同时,是这样一路吃过来的。“他就这么走。饿了就找个小馆儿,叫上几十个羊肉饺子,要不就猪肉包子,韭菜盒子。馋了就再找个地儿来碗豆汁儿,牛骨髓油茶。碰见路摊儿上有卖脆枣儿、驴打滚儿、豌豆黄儿、半空儿的,也买来吃吃。都是几年没见着的好玩意儿。”
但是李天然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行动,不免遗憾于一个人的吃食还是有限。“这几天下来,一个人只能叫什么刀削面,最多一荤一素,再么就是炒肝儿、灌肠、奶酪什么的小吃。一个人上大酒缸也没多大意思。他昨天一时兴起,在前门外鲜鱼口的‘都一处’,也就只点了个烧麦,还有在外桥头的‘一条龙’,也只吃了回包子。”
小说不惜笔墨来写李天然的“觅食”过程,不管是家常菜,还是街边小吃、名店招牌,都充分唤醒了民国记忆,就连驱车去到长城试枪,也要背着两大瓶玉泉山啤酒。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却是充满烟火气的北平。
张北海曾说过,这些吃喝大部分都是从小吃到大的。虽然故事背景处于北平沦陷前以及沦陷初期,但是“北平市民还是要买菜吃饭”“日子好歹总要过”。
地理篇——民国版“暴走胡同”
北平地图
《侠隐》是张北海唯一一部关于北平的小说,在这里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除去江湖侠义故事,“老北京的消逝”是小说的另一个主题,通过李天然的行动轨迹,老北京城的样貌跃然纸上。
马医生从前门东站开车接李天然回家,“走了没一会儿又上了正阳门大街,再顺着电车轨道,挤在一辆辆汽车、自行车、洋车,还有几辆手推车和骡车中间,穿过了前门东门洞。”“黑福特刚过了东交民巷,就拐东上了长安大街。”“天然摇下车窗,点了支烟,看见刚过东总布胡同没多久,马大夫就又右转进了干面胡同。”
张北海对北平地理位置的把握程度让人惊叹不已,人物的每一次活动轨迹都交待得清清楚楚。李天然并非在北平城内长大,只是小时候随师父进过几回城,再次回到北平后,“他记得北平的几路电车都穿过前门,再绕着皇城跑。只要不进小胡同儿,不离轨道,准丢不了。”“师父早就跟他说过,‘里九外七皇城四’,就这么几座城门,只是提醒他别忘了北京人管崇文门叫哈德门,管阜成门叫平则门,而且门见门,三华里。”
等到李天然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地理位置也是清清楚楚。“他出了家门先往东走。一过扁担胡同就到了蒋家胡同,再过两条小街就到了城墙根。他又往北走。不远就是朝阳学校,占地不小。过去是东直门大街,挺热闹,车不少,进城出城的都有。”
这些老北京地名大多数沿用至今,它们像是这座城市的烙印,烙在每个北京人的心里,不管那个北京人在多年之后成为了海峡对岸的一奶同胞,还是大洋彼岸的纽约客。即使对老北京一无所知,读完这本小说之后,也会记住不少个地名,比如马大夫家住的干面胡同,关巧红家住的烟袋胡同,李天然自己住的王驸马胡同等等,跟随这些文字展开一段时空旅行,虽然不是飞檐走壁的大侠,但谁不曾梦见过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
服饰篇——男神的新衣
《邪不压正》剧照
之所以说《侠隐》再现了老北京,是因为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呈现得无懈可击。小说里有一个关键人物,裁缝关巧红,她是李天然内心的安稳之地,是复仇故事里的一股暖流。出于关巧红的职业原因,小说里对服饰的描写也丝毫不含糊。
开篇李天然从美国回来,在马大夫家洗过澡,换上的是一身西式装扮,格外显眼。“他不算壮。因为偏高反而显得瘦长。可是很结实,全身绷得紧紧的。他很快穿上了条藏青帆布裤,上面套了件灰棉运动衣,胸前印着黑色Pacific College,光脚穿了双白网球鞋。”
北平百姓的穿着在战乱时期,简朴,甚至单调,李天然的一身西式装扮在人群里肯定是藏不住的,这并不利于他寻找仇人的线索。“昨天进城在路上就发现了,还是穿大褂儿长衫的多,穿洋装的少,不套件短褂儿,出去有点惹眼。他还是昨晚上的打扮,只多了件马大夫的黑布褂儿。”
等到马大夫带着李天然到关巧红家认过了门,之后李天然就主动上门,以做衣服之名实则是为了能见关巧红一面。“李天然把瑞蚨祥的纸包交给了关大娘,顺手将摘下来的黑眼镜也给了她,脱了西装上衣,套上了那件蓝布大褂儿。很合身,只是新打的袢扣有点儿紧。关大娘看他左扣右扣也袢不上脖子上那个,也没言语就过来帮他扣。”
换了装的李天然俨然成为了北平的市井良民,“吃完了早饭,他从衣橱取出一条灰色西装裤,一件蓝衬衫,外面套上那件蓝布大褂儿。”去见的依然是关巧红,而此时的关巧红“还是那么干净清爽,蓝布包头,洗得快发白的蓝布旗袍儿,白袜子黑布鞋,左胳膊上挎着一个小菜篮儿。”
李天然需要夜间方便行动的穿着,拜托关巧红做黑帽、黑手绢儿,却被关巧红无心地说出了真相“哟嗬!压头压耳黑帽,黑手绢儿蒙脸,再穿身黑,绑上裤腿儿……这不成了小说里头说的夜行衣靠了?”
等到制备齐全“他看了下镜子,藏青棉短褂,藏青工人裤,黑袜子,黑胶鞋,黑手套,全身漆黑深蓝,只露着两只黑眼珠。”穿着这身夜行衣,李天然在圆明园的废墟与师叔接上了头,从此开始复仇之路。
《侠隐》里几乎每个人物出场都有服饰的描写,不同的服饰象征着不同的人物性格和气场,而那些关于北平点点滴滴的回忆也编织在那些服饰的衣角褶皱里。
社会篇——自己的圈子,自己人料理
《邪不压正》剧照
李天然回北平的目的在于报仇,但是这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江湖。他要以命抵命,别人劝他有法律在,担心受到法律制裁。但是当年夺了师父一家四口性命的人却依然逍遥法外,李天然坚持这只能按照江湖的规矩来。“自己的圈子,自己人料理。江湖有江湖的正义和规矩,王法不王法,民国不民国,都无关紧要。”
1937年的北平,江湖、法律,军阀、日寇,这些混杂在一起,老百姓的日子真的是难过,李天然的日子也从未平静过。他师出太行派,认准的是拳脚功夫,相信“谁赢谁讲话”,但是师父一家死在子弹上,他不服气,“我师父一家四口全毁在这个玩意儿上……太行南北,山左山右,谁不知道‘太行剑’顾剑霜?谁不敬畏太行派掌门?结果?四十年的武艺,一个子弹就完了!”
时代的变迁让人措手不及,拳脚功夫被子弹代替,三百多年历史的镖局也关了张。时间推着人向前走,逼着人转变角色。但在李天然心里,尽管当年的仇人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达官显贵,但是仇人永远都是仇人。
李天然跟人学枪法,打探消息,引诱仇人出现。直到小说结尾,复仇成功。李天然用江湖的规矩料理掉了仇人,曾经劝过李天然凡事有法律制裁的马大夫说:“愿上帝宽恕你。”然后眼睛湿湿的,又加上了一句“但是……我们从内心深处,为你高兴。”
“重获新生”的李天然对这份新生的态度并不明朗,除了会和关巧红结婚之外,前面的路怎么走没人知道,更何况是在卢沟桥事变之后的北平,“李天然明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算。未来一切,可不像朱潜龙的事那么黑白分明……”
《侠隐》的结尾是这样写的“西直门大街上的灰土沉下去了,也清静了点儿,没几个人去理会空中传来那几声刺耳的警笛。黄昏的夕阳,弱弱无力,默默无语。天边一只孤燕,穿云而去。”
李天然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留下的是“老北京的旧韵与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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