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伟大诗人白居易的诗文雅俗共赏，庶民可解，誉满天下，诗坛称道，世称“诗王”。正如张若虚在《滹南诗话》中所言：“乐天之诗，情致曲尽，入人肝脾，随物赋形，所在充满，殆与元气相俟。致长韵大篇，动数千言，而顺当惬意，句句如一，无争章牵强之态……”。白诗如上风格和特点的起始之点，就在他放歌行吟的京畿之地周至县。

粗略地算来，白居易在周至不足两年的县尉任上，所写下的诗文大约在39首以上。作为一个刚刚进入仕途的年轻官员，忙于公务，政余问文，应属收获颇丰了。况且，这些诗作里面，还有素享千古名篇美誉的《长恨歌》《观刈麦》。

白居易初入官场，即受命来到风光秀丽、民风淳朴的周至县担任县尉，可谓如鱼得水，渴鹿逢泉。这是因为，白居易是一位热爱山水、关注民生的官员。他的诗作，充满了对山水人文的诵咏，对百姓饥寒冷暖的关照。其情真切，其意深长，其诗感人。

现将笔者收集到的白居易在周至的诗作抄录于后，以飨读者。

1.读老子

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

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

2.黑潭龙——疾贪吏也

黑潭水深黑如墨，传有神龙人不识。

潭上架屋官立祠，龙不能神人神之。

丰凶水旱与疾疫，乡里皆言龙所为。

家家养豚漉清酒，朝祈暮赛依巫口。

神之来兮风飘飘，钱纸动兮锦伞摇。

神之去兮风亦静，香火灭兮杯盘冷。

肉堆潭岸兮， 酒泼庙前草。

不知龙神享几多？林鼠山狐长醉饱。

狐何幸，豚何辜，年年杀豚将餧狐。

狐假龙神食豚尽，九重泉底龙知无。

3.召王质夫

濯足云水客，折腰簪笏身。

喧闲迹相背，十里别经旬。

忽因乘逸兴，暮惜访嚣尘。

窗前故载竹，与君为主人。

4.祗役骆口因与王质夫同游秋山偶题三韵

石拥百泉合，云破千峰开。

平生烟霞侣，此地重裴回。

今日勤王意，一半为山来。

5.仙游寺独居

沙鹤上阶立，潭月当户开。

此中留我宿，两夜不能归。

幸与静境遇，喜无归侣催。

从今独游后，不拟共人来。

6.官舍小亭闲望

风竹散清韵，烟槐凝绿姿。

日高人吏去，闲坐在茅茨（ci）。

葛衣御时暑，蔬饭疗朝饥。

持此聊自足，心力少营为。

亭上独吟罢，眼前无事时。

数峰太白雪，一卷陶谦诗。

人心各自是，我是良在兹。

回谢争名客，甘从听君嗤。

7.禁中寓直梦游仙游寺

西轩草诏暇，松竹深寂寂。

月出清风来，忽似山中夕。

因成西南梦，梦作仙游客。

觉闻宫漏声，犹谓山泉滴。

8.秋霖中过尹纵之仙游山居

惨惨八月暮，连连三日霖。

邑居尚愁寂，况乃在山林。

林下有志士，苦学惜光阴。

岁晚千万虑，并入方寸心。

岩鸟共旅宿，草虫伴愁吟。

秋天席床冷，夜雨灯火深。

怜君寂寞意，携酒一相寻。

9.新载竹

佐邑意不适，闭门秋草生。

何以娱野性，种竹百余茎。

见此溪上色，忆的山中情。

有时公事暇，尽日绕阑行。

勿言根未固，勿言阴未成。

已觉庭宇内，稍稍有余清。

最爱近窗处，秋风枝有声。

10.寄题盩厔厅前双松

——双松自仙游山移植县厅

忆昨为吏日，折腰多苦辛。

归家不自适，无计慰心神。

手栽两树松，聊以当嘉宾。

乘春日一溉，生意渐欣欣。

清韵度秋在，绿茸随日新。

始怜涧底色，不忆城中春。

有时昼掩关，双影对一身。

尽日不寂寞，意中如三人。

忽奉宣室诏，征为文苑臣。

闲来一惆怅，恰似别交亲。

早知烟翠前，攀玩不逡（qun）巡。

悔从白云里，移尔落嚣尘。

11.盩厔县北楼望山

一为趋走吏，尘土不开颜。

孤负平生眼，今朝始见山。

12.戏题新栽蔷薇

移根异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种春。

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

13.醉中归盩厔

金光门外昆明路，半醉腾腾信马回。

数日非关王事系，牡丹花尽始归来。

14.骆口驿旧题诗

拙诗在壁无人爱，鸟污苔侵文字残。

惟有多情元侍御，绣衣不惜拂尘看。

15.送王十八归山寄题仙游寺

曾于太白峰前住，数到仙游寺里来。

黑水澄时潭底出，白云破处洞门开。

林间暖酒烧红叶，石上题诗扫绿苔。

惆怅旧游那复到，菊花时节羡君回。

16.和王十八蔷薇涧花时有怀萧侍御兼见赠

霄汉风尘俱是系，蔷薇花委故山深。

怜君独向涧中立，一把红芳三处心。

17.祗役骆口驿喜萧侍御书至兼睹新诗吟讽通宵因寄八韵

日暮心正憀（liao），吏役正营营。

忽惊芳信至，复与新诗并。

是时天无云，山馆有明月。

月下读数遍，风前吟一声。

一吟三四叹，声尽有余清。

雅哉君子文，咏性不咏情。

使我灵府中，鄙吝不得生。

始知听韶濩（huo）,可使心和平。

18.再因公事到骆口驿

今年到时夏云白，去年来时秋树红。

两度见山心有愧，皆因王事到山中。

19.寄王质夫

忆始识君时，爱君世缘薄。

我亦吏王畿，不为名利著。

春寻仙游洞，秋上云居阁。

楼观水潺潺，龙潭花漠漠。

吟诗石上坐，引酒泉边酌。

因话出处心，心期老岩壑。

忽从风雨到，遂被簪缨缚。

君作出山云，我为入笼鹤。

笼深鹤残悴，山远云飘泊。

去处虽不同，同负平生约。

今来各所在？老去随所托。

我守巴南城，君佐征西幕。

年颜渐衰飒，生计仍萧索。

方含去国愁，且羡从军乐。

日游疑是梦，往事思如昨。

相忆春又深，故山花正落。

20.翰林院中感秋怀王质夫

何处感时节，新蝉禁中闻。

宫槐有秋意，风夕花纷纷。

寄迹鸳鸯行，归心鸥鹤群。

唯有王居士，知余忆白云。

何日仙游寺，潭前秋见君。

21.县南花下醉中留刘五

百岁几回同酩酊，一年今日最芳菲。

愿将花赠天台女，留取刘郎到夜归。

22.宿杨家

杨氏弟兄俱醉卧，披衣独起下高斋。

夜深不语中庭立，月照藤花影上阶。

23.游仙游寺

暗将心地出人间，五六年来人怪闲。

自嫌恋著未全尽，犹爱白泉多在山。

24.酬王十八见寄

秋思太白峰头雪，晴忆仙游洞口云。

未报皇恩归未得，惭君为寄北山文。

25.酬王十八、李大见招游山

自怜幽会心期阻，复愧嘉招书信频。

王事牵身去不得，满山松雪属他人。

26.哭王质夫

仙游寺前别，别来十余年。

生别犹怏怏，死别复何如？

客从梓潼来，道君死不虚。

惊疑心未信，欲哭复踟（chi）蹰（chu）。

踟蹰寝门侧，声发涕亦俱。

衣上今日泪，箧中前月书。

怜君古人风，重有君子儒。

篇咏陶谢辈，风衿嵇阮徒。

出身既蹇（jian）屯，生世仍须臾。

诚知天自高，安得不一呼。

江南有毒蟒，江北有妖狐。

皆享千年寿，多于王质夫。

不知彼何德，不识此何辜？

27.玉真张观主下小女冠阿容

绰约小天仙，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

晚院花留立，春窗月伴眠。

回眸虽欲语，阿母在旁边。

28.病假中南亭闲望

依枕不视事，两日门掩关。

始知吏役身，不病不得闲。

闲意不在远，小亭方丈间。

西檐竹梢上，坐见太白山。

遥愧峰上云，对此尘中颜。

29.县西郊秋寄赠马造

紫阁峰西清渭东，野烟深处夕阳中。

风荷老叶萧条绿，水蓼（liao）残花寂寞红。

我厌宦游君失意，可怜秋思两心同。

30.醉中留别杨六兄弟

春初携手春深散，无日花间不醉狂。

别后何人堪共醉，有残十日好风光。

31.期李二十文略王十八质夫不至独宿仙游寺

文略也从牵吏役，质夫何故恋嚣尘。

始知解爱山中宿，千万人中无一人。

32.和刘郎中望终南山秋雪

遍览古今集，都无秋雪诗。

阳春先喝后，阴岭未消时。

草讶霜凝重，松疑鹤散迟。

清光莫独占，亦对白云司。

33.读道德经

玄元皇帝著遗文，乌角先生仰后尘。

金玉满堂非己物，子孙委蜕是他人。

世间尽不关吾事，天下无亲于我身。

只有一身宜爱护，少教冰炭逼心神。

34.前庭凉夜

露簟（dian）色似玉，风幌影如波。

坐愁树叶落，中庭明月多。

35.早秋独夜

井梧凉叶动，邻杵（chu）秋声发。

独向檐下眠，觉来半床月。

36.京兆府新栽莲

污沟贮浊水，水上叶田田。

我来一长叹，知是东溪莲。

下有青泥污，馨香无复全。

上有红尘扑，颜色不得鲜。

物性犹如此，人事亦宜然。

托根非其所，不如遭弃捐。

昔在溪中日，花叶媚青涟。

今日不得地，憔悴府门前。

37.宿紫阁山北村

晨游紫阁峰，暮宿山下村。

村老见余喜，为余开一樽。

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

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

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飧（sun）.

主人退后立，敛手反如宾。

中庭有奇树，种来三十春。

主人惜不得，持斧断其根。

口称采造家，身属神策军。

主人慎勿语，中尉正承恩。

38.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田家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39.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采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翅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至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对于白居易来说，短短不足两年周至的官场经历，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科场高中——初涉仕途——才华横溢——名满长安——前程无量。这些方面，常常让他的同僚们心存羡慕，甚至暗生妒意。

才高八斗、踌躇满志的白居易，十分厌恶官场那些结党营私、尔虞我诈、攀高附贵、心口不一、鱼肉百姓的劣习，立志要做一个昃食宵衣、脂膏不润、清廉为民的好官。

他说到了，也做到了。

白居易用自己官场的高风亮节、鞠躬尽瘁，赢得了老百姓的真诚拥戴。时过千年，赞誉如初。他用自己如椽的巨笔，为山水歌咏，为贫民疾呼，为政坛留声。

两年中，周至的山川河流、村寨民居、庶民百姓、寒士学子，成了白居易时常关顾的对象。民众中，有他的身影；驿站前，有他的汗水；官衙内，有他的政声；田埂间，有他的脚印；寺庙壁，有他的题诗；牢狱房，有他的检视；隐士棚，有他的对吟；女冠庵，有他的慨叹；街巷头，有他的私访……

岁月流逝，沧桑巨变。一千多年前的官衙驿站已不复存在；遥远年代的马蹄印痕，已无迹可觅；当初耸立在高堂大殿之前的碑石，也已伤痕累累、字迹斑驳、面目全非。甚至，就连白县尉亲手栽植的那两株苍劲参天的松树，竟也毁于兵乱、焚身断枝、化为乌有了！惟一留下来的，就是白居易那些触手生春、心织笔耕、惊风雨泣鬼神的不朽诗篇。

白居易的周至行吟之年，正值他在年轻有为之岁。一方面，前人那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诗句，时常成为他从政励志的座右铭，因而，他励精图治，抱负多多。另一方面，其时的大唐，已在安史之乱之后，朝政疏涣，人心离散，世风日下，百业凋敝，赋税繁重，民不堪负，怨声载道。虽然，表面上歌舞升平、气象祥和，但是，实际上这时的唐代社会，已是矛盾复杂、乱象丛生、危机潜伏。因之，他的诸多诗篇，既吐露出豪情满怀，又隐含着壮志难酬；既抒发了心驰寰宇的情志，又目睹着穷苦百姓的贫寒；既有酣畅淋漓的诗风，又有惋叹惆怅的无奈。

诵咏白居易周至行吟的篇章，让今人最为感动、印象最深、谈论最多、传颂不绝的诗文，莫过于如下四个方面的内容（千古绝唱《长恨歌》另章专述）——

之一：为政勤勉，爱民情深。

诗人在《再因公事到骆口驿》一诗中写道：“今年到时夏云白，去年来时秋树红。两度见山心有愧，皆因王事到山中。”在《病假中南亭闲望》一诗中写道：“……始知吏役身，不病不得闲。……遥愧峰上云，对此尘中颜。”前一首，说明诗人虽然两次到过风景秀美的骆峪口，但是，都因为身有公务，无暇闲游。后一首，说明积劳成疾，始得小暇，然而，此时却是患病之身啊！诗人又在《酬王十八、李大见招游山》一诗中写道：“自怜幽会心期阻，复愧嘉招书信频。王事牵身去不得，满山松雪属他人。”一向重视友人情谊，一向重视约期信诺的白居易，因为“王事牵身”，不得不忍痛舍爱，万般遗憾地接受了“满山松雪属他人”的“复愧嘉招”。 他在《召王质夫》一诗中写道：“喧闲迹相背，十里别经旬。”一个是衙府官员，于喧闹之场料理公务；一个是云水之客，于村野之地闲逸超脱。可是，素为挚友、相隔十里之地的两个人，却许久未能会面了。原因何在？——皆因白居易“官身少闲”啊！勤政之风，观一斑而知全豹。

爱民情深的诗句，在白居易的诗作中最为多见。诗人在《观刈麦》中写道：“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又在《秋霖中过尹纵之仙游山居》一诗中写道：“……林下有志士，苦学惜光阴。……岩鸟共旅宿，草虫伴愁吟。秋天席床冷，夜雨灯火深。怜君寂寞意，携酒一相寻。”展卷览诗，爱民之情，惜才之心，跃然纸上。

之二：喜山惜友，放情驰怀。

诗人在《新载竹》一诗中写道：“……何以娱野性，种竹百余茎。见此溪上色，忆的山中情。”又在《仙游寺独居》一诗中写道：“沙鹤上阶立，潭月当户开。……从今独游后，不拟共人来。”从这些诗文中，不但可以看出白居易喜爱周至山水，而且可以反映出诗人为官清廉，轻车简从的从政风范——竹子，是诗人自己栽的；仙游寺，是县尉一个人去的。在当时的官吏之中，能做到如此这般“事必躬亲”的人，应是凤毛麟角了！可以说，白居易应是他们的楷模和典范。

诗人在《和王十八蔷薇涧花时有怀萧侍御兼见赠》一诗中写道：“……怜君独向涧中立，一把红芳三处心。”又在《祗役骆口驿喜萧侍御书至兼睹新诗吟讽通宵因寄八韵》一诗中写道：“……忽惊芳信至，复与新诗并。……月下读数遍，风前吟一声。”前一首是作者自己因为忙于公务不能脱身，想起了花开时间的仙游寺蔷薇涧，同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朋友，一处花开，三人牵心。后一首是作者在办理公务途中收到了朋友的来信，喜悦之情，不能自禁，连读数遍，尚不尽兴，移身别处，风下长吟。另外，与诗人吟咏唱和的友朋之中，多为周至士民！可见，白居易在周至真正是平易近民，朋友遍布，诗伴环绕啊！

之三：讥贪讽腐，清廉高洁。

诗人在《黑潭龙——疾贪吏也》一诗中写道：“……潭上架屋官立祠，龙不能神人神之。……不知龙神享几多？林鼠山狐长醉饱。狐何幸，豚何辜，年年杀豚将餧狐。狐假龙神食豚尽，九重泉底龙知无。”这首诗的题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疾贪吏也”的锋芒所向。末尾，诗人发出了点题之叹：狐狸假借神龙，吃完了祭祀的供品，可是，九泉之下的神龙，真的知道吗？无疑，这是在针砭贪官污吏愚弄百姓的罪恶多端，劣迹斑斑！诗人在《宿紫阁山北村》一诗中写道：

“……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

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飧（sun）.主人退后立，敛手反如宾。

中庭有奇树，种来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断其根。口称采造家，身属神策军。”多么尖锐的揭露，多么痛彻的批判啊！铮铮铁骨、犀利笔剑，溢于诗间！

诗人在《寄王质夫》一诗中写道：“忆始识君时，爱君世缘薄。我亦吏王畿，不为名利著。春寻仙游洞，秋上云居阁。楼观水潺潺，龙潭花漠漠。吟诗石上坐，引酒泉边酌。因话出处心，心期老岩壑。……”白居易能与一介书生王质夫结为知己，一同游山，一同吟诗，一同交心，这是何等情怀？较之贪官污吏，泾渭分明，判若云泥！诗人又在《官舍小亭闲望》一诗中写道：“……葛衣御时暑，蔬饭疗朝饥。持此聊自足，心力少营为。……人心各自是，我是良在兹。”诗人又在《早秋独夜》一诗中写道：“井梧凉叶动，邻杵（chu）秋声发。独向檐下眠，觉来半床月。”堂堂一个县衙官员，清廉简朴至此，实在让人感叹景仰！

多好的县尉，多高的情操啊！难怪，千年之后的清代道光九年（1826）进士、刑部主事、周至人王禹堂，在一首题为《白香山尉廨旧址》的诗中写道：“末吏登名宦，可知惠政真。青山分一席，谁信是诗人。”诚如其评呀！这，就是周至人心目中白县尉的真实写照。

之四：怜贫悯弱，惆怅无奈。

诗人在《观刈麦》一诗中写道：“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假使缺乏怜贫悯弱之心，哪能有如此发自深衷之叹！

诗人在《寄题盩厔厅前双松》一诗中写道：“忆昨为吏日，折腰多苦辛。归家不自适，无计慰心神。……有时昼掩关，双影对一身。尽日不寂寞，意中如三人。……闲来一惆怅，恰似别交亲。……悔从白云里，移尔嚣尘。”又在《县西郊秋寄赠马造》一诗中写道：“紫阁峰西清渭东，野烟深处夕阳中。……我厌宦游君失意，可怜秋思两心同。”这些诗句，尽管只是白居易因为一时一事而发的感怀之作，但总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诗人忧国忧民的惆怅之意，殷殷之情。

对于一个官员诗人来说，要写出惊世骇俗、流芳百世的佳作，必须具备诸多天时、地利、人和的主客观条件，譬如深厚的文化修养，熟谙的官场阅历，爱民的善良心肠，简朴的勤廉官风，应对的酬和诗友，以及良好的人脉环境等等。这一切，白居易都具备；这一切，周至县都具有；而这一切，正是成就白居易一生诗坛伟绩的铺路之石，扬帆之风，成功之基。

周至县——白居易——长恨歌——仙游寺——王质夫——李文略——小女冠——刘郎中——双松暑——骆口驿——蔷薇涧——紫阁山……这一串串散发着浓浓诗意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周至的大地上，融化在周至人的记忆里，与盩山同在，与厔水共流。

盩山不改，厔水长流。

伟人永恒，长歌不朽！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副主席、周至县白居易研究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