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的“艺术淑世”之路

《夕阳山外山:李叔同歌曲故事》(以下简称《歌曲故事》)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回想一年来循着李叔同(弘一大师)“艺术淑世”之路,如入名山求息壤,如涉深潭掬浪花,点滴采撷,力求真切领略李叔同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人生况味。

凡眼观真,历久成真,翻着这册300多页的书,些许体会,不止在字里行间。

十本词典才能读懂李叔同

美国作家辛格曾尖刻地说:“乔伊斯把他的聪明才智用来造成让别人读不懂他的作品,读者要读懂乔伊斯,一本字典是不够的,要借助十本词典。”

在古老的东方中国,有一个和乔伊斯同时代的人,要读懂他同样需要“十本词典”:

一、书法词典,他是书法家,创“弘体”书法;二、篆刻词典,出家前西泠印社专为他砌有“印藏”;三、文学词典,他早有文名,“李也文名大似斗,等身著作脍人口”;四、音乐词典,他是我国第一份音乐期刊《音乐小杂志》的编撰者;五、话剧词典,他在东京成立我国第一个话剧社团“春柳社”;六、广告学词典,他首创图文广告艺术;七、美术词典,他是较早从日本东京美术学校西画科毕业的留学生之一;八、教育学词典,他开创了钢琴音乐教学的先河;九、宗教艺术词典;十、佛教词典,他校注唐代道宣律祖所撰“南山三大部”,被尊奉为重兴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祖师。

他的一生多姿多彩

李叔同(1880-1942),谱名文涛,天津人。少时师从天津名士赵元礼、唐静岩等学习诗词、书法、篆刻,成就不俗。1898年赴上海,1900年与许幻园、袁希濂等结为“天涯五友”。

1901年入南洋公学经济特班,受业于蔡元培。1904年借用民间乐曲《老六板》,填词创作《祖国歌》。1905年出版《国学唱歌集》,立志走“艺术淑世”之路。是年秋留学日本,就读东京美术学校,初到日本,独自编撰出版《音乐小杂志》,1911年学成回国,在天津任直隶高等工业学堂图绘教员。

1912年先在上海任职《太平洋报》,同年赴杭州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绘画音乐教员。1913-1918年间创作了《春游》《送别》《早秋》《西湖》等大量脍炙人口的歌曲,培养出丰子恺、刘质平、吴梦非、潘天寿等知名弟子。1918年在杭州虎跑寺出家,法名演音,法号弘一。弘一大师精研南山律宗,弘法利生,僧腊24载,1942年圆寂于福建泉州温陵养老院,临终留下绝笔:“悲欣交集见观经”。

从音乐中可见大师平生襟怀

历史是连续没有间断的,李叔同的歌曲创作,并不是连续的,有的时代创作多一些,有的时代转入其他艺事,例如出家之后,僧腊24年,歌曲创作大大减少,笼统地可以说“诸艺皆废,不忘书法”。

《歌曲故事》把《祖国歌》列为首篇,和丰子恺所编《李叔同歌曲集》一样;据现有资料,《夕歌》(1902年)虽早于《祖国歌》(1904年),但《夕歌》只是疑似李叔同的作品,其创作年代也无准确资料证实,故本书把《夕歌》置于目次最末的第50首,权宜之计,留待史料新发现。

学堂乐歌时代结束了,接下来李叔同的歌曲创作进入了学校音乐教学阶段。《春游》创作于1913年,1993年入选“二十世纪华人音乐经典”。

《天风》《长逝》《落花》《悲秋》《废墟》《丰年》《朝阳》《月》《晚钟》《梦》十首归为哲理一类,李叔同如何出家变身为弘一大师的密码就隐藏在这十首歌曲里面。李叔同出入儒道两家,对天理教浅尝辄止,最终登上了丰子恺《我与弘一法师》中所讲的“三层楼”。

《平和之歌》《三宝歌》《清凉歌集》三首作于李叔同出家之后,李叔同由儒道入释,成为弘一大师,但卓尔不凡的音乐才情并未随之由绚烂转为平淡,《三宝歌》《清凉歌集》已成为我国两首最具代表性的佛教法曲。

李叔同为何会出家

撰文过程中,我不单有首次披露《直隶省立第一师范附属小学校歌》中,传唱已久的“效师长”实为“校士场”之误时的畅快;还有《送别》中“一瓢浊酒尽余欢”,对“瓢”字讹误逸事,拟借唐代许浑《秋日赴阙题潼关驿楼》诗:“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大发议论,终嫌枝蔓而删去时的心有不舍;也有《落花》中把花想象成樱花,写着写着就成了诗的自恋,“盛放若云簇,辞枝化雨飞。物哀成一瞬,樱花七日归。”更有写到“《丰年》正是李叔同转往三层楼的楼梯时最初的徘徊与踱步”,油然而生一种同是丰子恺先生说过的“实行的悲哀”,

丰子恺说:“西人言结婚是恋爱的坟墓,恐怕就是这‘实行的悲哀’所使然的罢?富贵之乐也是如此。欲富而刻苦积金,欲贵而努力钻营的时候,是其人生活兴味最浓的时期。到了既富既贵之后,若其人的人性未曾完全丧尽,有时会感懊丧,觉得富贵不如贫贱乐了。”明了于此,“三层楼”说便不再虚飘而显出透脱。有关李叔同为什么出家的百年之问,《歌曲故事》可作丰子恺“三层楼”说的脚注。

追寻了解之同情

学堂乐歌时代李叔同,歌曲中有一种爱国情绪在充溢弥散,既有慷慨悲歌,又有愤世嫉俗,如《祖国歌》《我的国》;抒情歌曲则充满敬畏谦冲,立己爱人的精神,如《爱》《化身》。学校音乐教学时代,李叔同如纪录片《先生》所言:“对学生后辈教之导之帮之扶之惜之爱之,毫不吝啬提供经世学问之坐标以及人格营养,示范风骨与风度,为后辈的成长和民族的兴盛赢得时间空间。”他以《人谱》中的“先器识而后文艺”,强调艺术对“人格”的养成意义重大,培养出丰子恺、刘质平、吴梦非、潘天寿等得意弟子,在传播乃师教育理念同时,个人艺术成就方面不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谁又能说《春游》《莺》之美没有对丰子恺漫画关注动物、诗画并茂发挥潜移默化之功呢?刘质平在抗战时期舍命保护弘一大师的书法作品,不正有《人与自然界》中“后凋松”的影子吗?

李叔同属于所有有梦想的人

李叔同的哲理歌曲深藏一种“宗教情绪的培养”,宗教是对宇宙全体最后意义的一种肯定,一种无所求的信仰。他在俗,以出世的精神做着入世的事业;入佛,则修净土、研戒律,开启灵魂之旅。他的才似莲花,人格如茎,善心是根。正是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质使他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关注李叔同(弘一大师)歌曲的传播接受史,无须传播学家、未来学家来回答。无数观众、听众尽管自己的兴趣和文化背景差异,对《送别》的如醉如痴已延续了100余年。如今我们虽然无法确定以《送别》之怅惘、《春游》之粹美、《忆儿时》之哀伤、《三宝歌》之抚慰,能使钱理群先生所说的“我们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减少一些,但我相信《夕阳山外山——李叔同歌曲故事》所收的歌曲必定随着未来的爱国、有才情、与人为善的下一代的成长而传唱不息。(本报有编辑改动,标题、小标题为本报所加)

田晓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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