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 大嘴读史

先来猜个谜语。

谜面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打一职业。

谜底是——警官。

没错，谜面的这十六个字，就是警告官员的廉政警句，已经流传了千年。

这十六个字是宋太宗赵光义在公元983年颁令天下，赵光义要对官员说的是——你们的工资福利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老百姓没有文化、不懂政策，你们可以欺瞒、虐待，但苍天有眼，不容欺骗。

到了公元1132年，宋高宗赵构让大书法家黄庭坚写下这十六个字，刻成石碑，立在各级政府衙门的大堂前，警示官员们务必清正廉洁，克己爱民，被称为《戒石铭》。

明朝人张岱的《夜航船》卷二《地理部·古迹》中有《戒石铭》的条目：宋高宗绍兴二年六月，颁黄庭坚所书“戒石铭”于州县，令刻石，文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明太祖朱元璋称帝后，同样命令各级政府树立“戒石”，还必须在石碑处修建亭子，以免石碑风吹雨淋，所以有“戒石亭”之称。

到了清代，因为“戒石亭”在官府衙门的主干道上，通行不便，改为牌坊，在牌坊上书写这十六个字，也并不影响通行，于是又有了“戒石坊”。

尽管名称不同，但目的只有一个，官员们进进出出都能看见，要时刻牢记廉洁从政，不要贪污腐败。

不过，这十六个字并不是赵光义的原创，他是从人家那里摘录过来的，而原作者就是五代十国后蜀最后一个君主孟昶。

后蜀一共就只有两个皇帝，老爸孟知祥开国，儿子孟昶亡国。孟知祥当上皇帝之后，一起打江山的弟兄们都人五人六地当上了将相大臣，孟知祥很念旧情，对老弟兄们格外宽容，于是，这些弟兄们欺压百姓、侵占良田、抢男霸女，很是肆无忌惮。当年都是一口锅里刨饭吃的患难之交，孟知祥也不好意思加强管理和教育，只是听之任之。

孟昶即位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们这些叔伯辈的文臣武将，和我爸有交情，跟我没关系，腐败的官场必须要刷新一下了。

公元941年，孟昶亲自写下24句、96个字的《颁令箴》——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长，抚养惠绥。

政存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

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无使疮痍。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

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

孟昶下发《颁令箴》，让官员们“历历在目”，“则必能隐惕于其心”，促进国家的长治久安，这一举动算是极具正能量。

不过，随着孟昶接连干掉了多个跋扈的老臣子、稳固了皇位后，孟昶开始瞎胡闹了，骄奢淫逸、跑马打球、沉浸女色、醉心方药、不理朝政……昏君特质一一暴露。

孟昶的骄奢集中体现在一个夜壶上，这把名垂青史的夜壶名叫“七宝壶”，一个夜壶上镶嵌宝石无数。北宋灭后蜀时，这个“七宝壶”被献给赵匡胤，宋太祖的评价是“汝以七宝饰此，当以何器贮食？所为如是，不亡何待！”赵匡胤下令砸碎了这把“七宝壶”。

孟昶在女色方面的追求也十分“宏大”。就在他颁布《颁令箴》的同一年，他下令在全国挑选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美女入宫，引起全国的大骚动，不少人家害怕女儿被选中而急于托人说媒，出嫁闺女，时人称为“惊婚”，巴蜀大地“闪婚”无数。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皇帝不管不顾，刚刚藏起尾巴的官吏们立马故态复萌，鱼肉百姓，把《颁令箴》抛到了九霄云外。

说一套，做一套，这样的昏君，这样的官吏，亡国是必须的。北宋出兵仅用66天就攻下都城，孟昶投降，后蜀灭亡。

二十年后，宋太宗赵光义为了整顿已经出现糜烂苗头的吏治，从孟昶的《颁令箴》中选出四句话，把这十六个字作为廉政警句，告诫手下的官员。

赵光义选的句子还是很有水平的，字数少，容易记，不但直指要害，还朗朗上口。

不过，再精辟的警句也无法阻止贪官污吏的层出不穷，不管哪朝哪代，贪污受贿屡禁不止，这方面的例子实在太多，就不列举了。

据清代小说集《坚瓠集》记载，有人在这十六字警句下又附上四句话，把原文变成了——

尔俸尔禄，难厌难足，民膏民脂，转吃转肥，

下民易虐，才捉便看，上天难欺，且待临时。

流传千年的警句出自昏君之手，这是一个讽刺。警句之下，贪官污吏依旧，这是一个更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