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黑之光

空中力量展现出来的特点，带来了一缕新军事时代的曙光。

20世纪是战争的世纪。在短短的百年中，人类不仅经历了历史上迄今仅有的两次世界大战，还经历了从冷兵器到信息战等历史上所有的战争形态。和一个又一个里程碑式的战争阶段相对应，20世纪的战争理论也像路灯一样照耀着战争的进程。

随着21世纪的到来，那些“路灯”一样的战争理论留在了历史中。只有一个预言一直照耀着战争继续前行。和战争身后的那些只照亮战争某一阶段的“路灯”不一样，它在战争的上空放射着光芒。这个预言式的理论就是杜黑的《制空权》。

1869年杜黑出生于意大利南临地中海小镇卡塞塔，是意大利都灵炮兵学院公认的新技术痴迷者。当他以一名炮兵军官的身份毕业时，莱特兄弟飞行试验成功的消息传到意大利。

在军事航空还处在气球与飞艇的时代，杜黑敏锐地察觉到飞机将成为这一领域真正的主人。1909年，杜黑在没有任何战争实例佐证的情况下，不容置疑地推论，飞机用于战争必将彻底改变战争的面貌，战场上将出现新的军种——空军；新的作战领域——空中战场，新的作战模式——空中战争，新的军事学术——空中战争理论。

他写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有必要熟悉关于空中作战的概念⋯⋯陆军和海军不应把飞机看作是只能在特定环境中起某种作用的辅助力量，而应把它看作是战争家庭中诞生的第三位兄弟⋯⋯空中力量将自动地、不可避免地急剧增长，航空将不可避免地引发意义重大的空中作战。我们必须习惯于空中作战思想。要有空中战争的观念⋯⋯”他说，迄今为止，我们一直被无情地束缚于地面。我们曾经傲慢地，甚至几乎带着惋惜的心情嘲笑少数几位无畏的先驱者的努力，认为他们是自欺欺人，结果却证明他们是真正的先知。

这时候他才是个20岁的陆军中尉。

这一石破天惊的预言，遭到满脑子大陆军主义和海军制胜论的高级将领们愤怒的驳斥，言之凿凿的批评和反对铺天盖地涌向杜黑。孤立无援的小军官只好把自己跃升到思想的领空，居高临下地面对种种愚蠢然而却极具威力的蛮横攻击。

杜黑不顾官卑职微，在公开场合指责陆军部的高官没有战略眼光，不能为未来战争的需要发展航空兵。陆军部认为杜黑的言论违背了军队的既定政策，损害了陆军的权威。于是，杜黑被解职。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意军总参谋部又想起与众不同的杜黑，但他看似离经叛道的主张和毫不顾忌的处世方式，又一次为他带来麻烦。他认为，意大利陆军和海军应作为防御力量，主要用于守卫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脉和封锁南部的地中海，而应把空中力量主要用于进攻。

这无疑是一个高瞻远瞩的战略，但是至关重要的决策权却在偏爱步兵的总参谋长卡多纳手上。杜黑对这位满脑子拿破仑作战思想的将军毫不留情，猛烈抨击总参谋部战略指导错误。卡多纳雷霆震怒，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校顺手丢进了监狱，并勒令其退役。

1917年，精于战术的德军在卡波雷托发起浩大的攻势，横扫意军。意军总部以1/3的人员伤亡，半数装备受损，士气几乎完全崩溃的痛苦代价认识到杜黑的正确。1918年，意大利政府为杜黑恢复名誉，将其重新召回军队。但此时的杜黑，思维早已超越了和意大利陆军的争论。还在监禁室里那幽暗的灯光下，他已经在开始研究一个重要得多的问题。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证实了杜黑的预见。就在这次大战中，专门的作战飞机出现了。较大规模航空兵行动出现了。战场成为立体，传统的战争面貌发生了变化。

1920年11月，意大利最高军事当局经过认真审议，正式承认杜黑的理论，晋升其为少将。同时责成陆军部出版杜黑的理论著作。《制空权》问世了。

对于当时大多数的军事家和政治家而言，第一次世界大战最重要的经验教训是，无论陆地或海洋，空中力量占优势的一方才有行动的主动权，否则便会处于被动。这是从刚刚过去的历史中最直观地得出的、最易理解和接受的论断。然而，双眼紧盯着未来——而不是沉浸于历史——的杜黑的《制空权》，一下便将空中力量的本质和在未来的运用推举到无人企及的高度。

《制空权》理论的出现，带出了一个空中战争理论的繁荣时代。

和平是战争的喘息，但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和平喘息是如此急促。仿佛是有不祥的预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20年，空中战争理论以空前的蓬勃之势，迅速弥漫世界各国。除了杜黑的制空权和独立空中战争思想以外，还有米切尔的空中国防论和以空制海思想；英国空军的战略阻滞思想和德国、苏联以支援地面为主的思想。其中以杜黑的理论论述最为全面、系统，影响也最大。

杜黑理论的主要观点是：空中战场是决定性战场；夺取与保持制空权是夺取胜利的先决条件；夺取制空权的方法是空中进攻；必须建立一支进攻型的独立空军，独立空中作战可以取胜；防空没有意义，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建设民航，作为空军的后备军。

“一战”中，航空兵刚刚显露锋芒，战争便结束了。而且，由于受飞机数量和技术性能的限制，还不可能对战争进程和结局产生重大的影响。但第二次世界大战一爆发，空军就一马当先，先声夺人。欧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都是空军首先开局。

随着战争进程的发展，空中战场成了人类战争史上最壮丽的舞台。各大国空军参战规模之大，飞机类型和数量之多，活动范围之广，战果之显著，对陆海战场决战影响之巨大，都超出了战前人们的预想。美、英、苏、德、日、意各自按照自己对空军作用的理解，有的在空中会战；有的在战略轰炸；有的在突击地面，有的在掩护登陆；有的在以空制海，有的在从天而降；有的在长途空运，有的在要地防空。轰轰烈烈，精彩纷呈。

摘自《战神凌空》作者：刘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