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肯尼迪虽然获得了党内的提名,但是为获得这个提名,他与党内同志赤裸相见,刀刀见骨,这样的伤痕如果带到与共和党的竞选中,将成为对手最廉价的进攻武器。……现在,约翰·肯尼迪要迎战下一个对手,那是他真正的对手,他就是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理查德·尼克松。
与民主党内的四分五裂截然相反,共和党空前团结。他们几乎是全票通过了对理查德·尼克松的提名。共和党是执政党,在行政权力、宣传、公款分配等方面享有优势。仍然待在白宫的艾森豪威尔享有很高的威望和声誉,这对尼克松自然是一大笔财富。就尼克松本人而言,他47岁,已经做了8年的副总统,从政经验丰富。在与苏联总理的“厨房辩论”中,尼克松取得了胜利,这让他声名在外。更重要的是,在美国民众眼里,“尼克松本人比共和党还要受人爱戴”。
与尼克松比较起来,约翰·肯尼迪就问题重重了。他过于年轻,毕竟只有43岁,经验肯定欠缺;他父亲在20年前曾支持绥靖政策,人们至今记忆犹新;他是天主教徒,一般人都认为,罗马天主教徒不能当选总统;而且他偶尔喜欢勾搭漂亮女人。事实上,在争取民主党党内提名时,这些劣势早就被党内同志拿出来诏告天下了。但是约翰·肯尼迪的优势却令尼克松望尘莫及:他父亲有巨大的财富,他获得过普利策奖,新闻界对他和他的夫人都十分友好,劳工组织坚定地支持他,而且他个人看起来比较有魅力。最主要的是,约翰·肯尼迪家族众志成城,志在必得。
尼克松就不同了,他没有智囊团,是个孤家寡人,他似乎乐于自行其是,沉于内省。所以,尼克松不打算创造更多的机会亲近选民。他认为竞选运动有高潮期和低潮期,如果忽略这一点而去一味地追求选举的常态化,就会令人生厌,因而失去选民支持。在他看来,只要在选举前几天努力造势,选举日当天使竞选运动达到顶点——尼克松称之为“进到高潮”——就可以了。
约翰·肯尼迪却不这么看,他认为竞选运动是一场持续的运动,应该唤起选民通过选票来改变自己、改变生活的愿望。所以,约翰·肯尼迪宣传的主题就是,美国的威望正江河日下,美国人必须努力争先。而尼克松却恰恰相反,他继续鼓吹艾森豪威尔带来的繁荣、自由企业的好处、个人的责任感、顽固的反共精神,总之在尼克松看来,维持现状挺好,改变是有风险的。
可是有些人注定是想要改变的,比如穷人。约翰·肯尼迪说他要使美国的穷人相信美国的贫穷必须结束,他一再强调,每个晚上都有400万美国人饿着肚子去睡觉。实际上这400万穷人都有选票,不光穷人有选票,黑人也有。约翰·肯尼迪注意到了黑人手里的选票,但尼克松不以为然。
在选举投票前一个月,10月19日,那位闻名遐迩的黑人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在佐治亚州遇到了麻烦。在亚特兰大市的一家百货公司里,金牧师由于拒绝离开该公司的餐馆被当场逮捕,被判处四个月苦役。有记者就此询问尼克松的态度。他是副总统,完全可以让司法部调查此事,从而讨好黑人,但是他说他没有意见。私下里,尼克松认为马丁·路德·金的宪法权利遭到了侵犯,他打电话给司法部长请他派人调查。司法部长虽然同意遵照副总统的吩咐,但又请示了总统。艾森豪威尔觉得这事还是少碰为妙,于是就不了了之。
约翰·肯尼迪的反应与尼克松有所不同。在马丁·路德·金被逮捕后,约翰·肯尼迪亲自打电话给马丁·路德·金的夫人,向她表示慰问,并表示愿意尽力给予可能的帮助。随后,他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拜访了审理此案的法官。第二天,这位黑人牧师就被保释出来。当时,报界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但是金太太却把这情况告诉了其他黑人领袖,他们把这话传扬开去。很多黑人原本准备投票给尼克松,但是他们改变了主意,其中就包括马丁·路德·金的父亲。他对记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投票给一位天主教徒,但是他决心投票给约翰·肯尼迪。
有关约翰·肯尼迪的宗教信仰问题,本来是约翰·肯尼迪的一大劣势,这一点尼克松很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在美国这样一个国家,如果你把这种劣势拿出来做文章,就会适得其反。美国人就是这样,喜欢坚持自己的一套,也尊重别人的那一套。如果你去干涉别人那一套,大家就会认为你别有用心。所以,尼克松一再指示他的工作人员,尽量不要讨论约翰·肯尼迪的宗教问题,不幸的是,他未能制止他的一个朋友诺曼博士。诺曼博士是一位著名的新教牧师,他带领一批牧师发表了一篇声明,表示怀疑一位信奉罗马天主教的总统,是否能够摆脱罗马教廷的影响。他以为他在帮尼克松,结果反倒帮了约翰·肯尼迪。约翰·肯尼迪一直就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苦于没有机会。这下,约翰·肯尼迪逮到机会顺势扭转了被动的局面,他以回应诺曼博士为由公开发表声明,庄严、明确地宣称,他坚信政教完全分离的原则。“请允许我说,我不允许任何教会官员有权在我公职范围内说长道短。”他同时强调,“如果发现自己不能解决良心和职务之间的矛盾,我就辞职。”
像诺曼博士这样给尼克松帮倒忙的还不止一个,后来艾森豪威尔总统不可思议地加入了这个行列。总统是否十分喜欢他的副总统,没有令人信服的文档记录。有记录的文档倒是显示,艾森豪威尔几次三番地说:“迪克不是当总统的料。”这话不知怎么被约翰·肯尼迪兄弟知道了,悄悄地传了出去,弄得尼克松相当尴尬。至于约翰·肯尼迪,艾森豪威尔认为他是一个“年轻的暴发户”,未见得对他有什么好感。可是在艾克的嘴巴里,约翰·肯尼迪被称为“那孩子”。这样的称谓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连民主党都觉得艾克对约翰·肯尼迪的态度有点暧昧。对尼克松造成最大伤害的事件发生在8月24日。在那天的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艾克:“在你执政期间,副总统曾经参与过一些什么重大的决定?”总统的回答令人难以置信,他说:“如果你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可能会想起一件。”艾森豪威尔后来打电话向尼克松道歉,说他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不过这个解释似乎更难以理解。
真正决定约翰·肯尼迪和尼克松命运的事件,是发生在10月间的那场电视辩论。在这个选举年,美国已经有4000万个家庭——也就是全部美国家庭的88%——拥有了电视机。电视台那帮喜欢搬弄是非的主编与时俱进,把总统竞选的辩论搬到了电视屏幕上。虽然那个时候电视台搞这个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多卖广告,但是他们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把亿万观众从酒馆里叫回家,让他们和家里人一起对未来总统在电视上的表现评头论足。从电视上看,约翰·肯尼迪的形象颇似一个西部打斗片中“沉默寡言的年轻警长”,酷酷的;而尼克松却像一个“铁路公司的律师”,专门签署不利于小城市居民的占地契约,傻傻的。
尼克松原本是个辩论能手,又做了8年的副总统,面对电视摄影机的机会远远多于对手,所以电视辩论本应该是尼克松从对手那里夺走选票的良机。尼克松自己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作了充分的准备,反复观摩约翰·肯尼迪在民主党提名大会上的演讲。从这个观摩中,尼克松得出结论,约翰·肯尼迪的演说语速太快,声调太高,内容太复杂,老百姓听不懂。所以在这次由电视现场直播的竞选辩论中,尼克松刻意放慢了语速,控制声调,结果制约了他的临场发挥,使得这场辩论还不如他平常的演讲精彩。
报纸的评论认为,就说话技巧和思想内容来说,双方打了一个平手。这本身就是约翰·肯尼迪的胜利——因为尼克松比约翰·肯尼迪的名气更大,担任的职位更高。而在辩论主持人面前,他们几乎不分高下,与久经沙场的尼克松比较起来,约翰·肯尼迪竟然毫不逊色。约翰·肯尼迪几乎像念咒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说:“我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可是我认为还可以更加伟大。我认为我们能够做得更好,我认为我们能够使国家再度前进。”每一句话都能让人热血沸腾。
这场辩论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通过电视向民众直播的总统竞选,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通过电视来进行的政治竞选活动。有1亿美国观众和7000万美国听众同时收看和收听了这场辩论。在这场辩论开始之前,尼克松因为疾病在医院住了3个星期,并且掉了5磅肉。可是尼克松夫人没有注意到丈夫的这些变化,更没有想到这些变化在电视上呈现给观众的时候会让她难堪。结果在辩论的那天晚上,约翰·肯尼迪参议员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而尼克松副总统则显得面容憔悴,衬衣和领口都松松垮垮,好像是大了半个尺码。他无精打采,表情严酷,而且由于考虑不周,意欲掩盖午后初生的胡子楂,在脸上涂了一层隐须膏。由于电视台摄像的需要,在他的脸上打了光,灯光照亮了隐须膏,油光闪亮,弄得观众感觉副总统怪怪的。结果,通过收音机听到他们辩论的人,认为两人都干得不错;但是电视观众认为约翰·肯尼迪干得比较好,而电视观众比收音机听众多出3000万。
别看尼克松在电视上不尽如人意,别看艾克和诺曼帮倒忙,尼克松终究有超高的人气,他获得了49.55%的选票,获胜的对手也只获得了49.72%的选票,仅领先他0.17个百分点而已。选举揭晓的那天,约翰·肯尼迪其实并不相信自己可以取得胜利,所以他和父亲约瑟夫、弟弟罗伯特——他是竞选总干事——都很忐忑。他们守望着电传打字机、电视机和电话,焦急地等候从各投票站反馈的消息。约翰·肯尼迪的姐妹们则分别泡在国际商用电器公司(IBM)的电子计算机跟前——这是IBM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最新玩意,目的就是要借助这个舞台宣传自己的产品。凌晨3点,约翰·肯尼迪和父亲忍不住去睡了,但是罗伯特·肯尼迪依然坚守在电话机旁——那一夜,肯尼迪家的电话费用是1万美元。
凌晨3点30分,肯尼迪家附近的一个旅馆里响起了电话铃声。这是美国特工处处长从华盛顿打来的,他命令在这家旅馆待命的16名联邦特工,立即进驻肯尼迪家的海湾别墅。他说,大局已定,你们去保护总统吧。
摘自傅琪椋《读懂美国史,你就读懂了世界格局2——凭武力获得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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