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赋琵琶

辛弃疾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撚，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鸣咽。

大凡大家写词，往往能将前人常写的题材翻出新意，而且不同的作家笔下，所表现的内容也各不相同，比如辛弃疾这首写琵琶的词，便立意标新，着实不同凡响。

这首词中，列举了很多典故，但是典故之间却又相互关联，串成一条相关的线条。虽然典故不少，却都是我们熟悉的，并不因典故过多而让人难以索解词中深意。这是该词的一大成功！

既然是赋琵琶，自然要写琵琶。但这琵琶却与众不同，这个琵琶，乃是檀木所做，尾刻双凤，拨片乃龙香板精制。如此看来，单就琵琶本身而言，就已经很名贵了！更何况这还是弹过霓裳曲，当年杨贵妃怀抱过的琵琶！

接下来是用白居易的著名诗篇《琵琶行》中所提到的事情为典故，当时白居易被迁谪，突然听到了凄凉哀婉的琵琶声，并得知了弹琵琶女子的可怜身世，遂想到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词中以“最苦”开头，表明了辛弃疾和当年白居易有类似的感情。正是体现了“沦落人”这三个字。

接着笔锋一转，从个人遭遇提到国家遭遇，而用当年昭君出塞来进行代指。但是那种感情和如今这种当然大不相同，这里虽然明写昭君出塞事，但恐怕真正的意图是靖康之变后“二帝”被虏的事情。比如郑文焯曾说“伤二帝蒙尘，诸后妃相从北辕，沦落胡地，故以昭君托喻”。

接着转到眼前事物，词人怀念北方故土，想到在那寒气减重之时，闺中的少妇等待着辽阳戍边人的音信，于是孤寂寒冷的她想要拿起琵琶来解闷，开弹之后，“轻拢慢捻”，不仅将弹琵琶时的姿态写了出来，还象征闺中人那种无聊随意的凄苦心态，谁知道不弹则已，一弹之下，竟然越弹越伤心。欧阳修有句云“推手为琵却手琶”，这里推手却手，当是指弹着自己的琵琶，心思却不在琵琶上。到此，女子弹琵琶谢幕，开始了作者的抒情。

贺老，是开元、天宝年间的琵琶高手，据说他一首琵琶过后，全场便寂然无声，这种艺术的感染力，当真不同凡响！元稹《连昌宫词》中有句：“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但作者此时想到的，是“沉香亭北繁华歇”，到这个地步，已然泣不成声了！将那种无穷的家国愁怀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