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

越国王室的先祖，据说是夏代少康之庶子无余。若事实果真如此，他们可算夏代开国之君大禹的后人。在遥远年代的传说中，大禹治水成功后，承帝舜之位，有天下，创立夏朝。之后大禹巡行九州，百岁而崩于会稽（在今浙江省绍兴市）。至夏帝少康之时，因担忧禹祀断绝，封其庶子无余于会稽，奉守禹祀。无余号于越，而越国之名即始于此。

然而，这一段令越人备感自豪的“历史”，其涵盖的时间起自传说时代，终于缺乏确切证据的夏代早期，其中穿插着大量神话的因素，因而不能当作信史。它只是提供了一种说法。事实上，越人的先祖，很可能只是世居在长江以南近海地区的土著，即所谓越族，历来与中原地区交通稀疏，是真正的“蛮夷”。当然，也有人认为，越国王室与楚同族，都是芈姓，只不过这个说法同样缺乏确切无疑的证据。

总而言之，越国的历史，在春秋时代各主要诸侯国中最为漫漶不请，其事迹及王位传承几无线索可寻。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在春秋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越国僻处南方一隅，实力弱小，文化落后，一直没有引起其他诸侯的注意。直到越王允常在位时，越国才逐渐发展起来，与楚国、吴国有了相对密切的往来，而那时，已是春秋时代晚期。

越王允常与南方两个敌对大国楚、吴的交往，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与远处的楚国为友，与近处的吴国为敌。

此番情形的出现，大约有三个原因。其一，吴国自寿梦之时，一直向往扩张，而越国首当其冲，故此结下怨仇；其二，自晋国派遣屈巫通吴、联吴制楚以来，楚国饱受吴国袭扰之苦，因而效法晋国，在吴国背后扶植越国，联越以制吴——这同时也是一种“远交近攻”的策略；其三，或许真如有人所说，越与楚有个共同的老祖宗，血缘上的这一丝微弱联系使他们更容易走到一起。

公元前6世纪末，在吴、楚你来我往相互攻伐的间隙，越国开始卷入南方的混战。

起初，越国只是被动挨打。公元前544年前后，吴王余祭伐越，抓来一个后来要了他性命的越俘（即守门阍），可以算作吴、越战争的开端。其后，公元前510年，即吴王阖闾在位第十年，吴国又曾伐越，规模估计比上一次要大。这是越国入《春秋》至今，《春秋》所记的仅有的两次吴、越交兵，越国都是被入侵的一方。对越国而言，这样的挨打受气，很可能不止两次，只不过没有被记载下来而已。

会稽山大禹像

当然，期间越国也曾参与楚国伐吴的联盟之中，但是独立出兵伐吴，却是在公元前505年夏天，当时吴王阖闾尚在楚国，越国乘虚而入。

越人入吴的次年，楚国发兵报复吴国，结果两战皆败——四月十五日，楚国水军被阖闾长子终累击败，楚将被俘者甚众；稍后，熊结所率之陆军又被吴军击败于繁阳（在今河南省新蔡县北）。楚人大恐，只有新任令尹熊宜申面露喜色：国人知惧，楚国才有复兴的希望啊！于是劝说楚昭王熊轸迁都于鄀（在今湖北省宜城市东南），以避吴国锋芒，同时修明政治，安定国家。

楚国的衰落，使得楚、越夹击吴国的局面终未形成，越王允常直至老死，也没能尝到大败吴人的滋味儿。

公元前497年，越王允常辞世，其子勾践嗣位，越国历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此时，第二次弭兵之约已被彻底撕毁，中原重新陷入混战泥潭，晋国霸主地位名存实亡，齐、鲁、郑、卫联为一党，以齐国为主共同对付晋国，再加上列国内部愈演愈烈的卿大夫夺权之乱，更使局面显得复杂。中原诸侯似乎完成了一个轮回，在重演春秋初期群龙无首的旧戏。当然，天子的地位并没有轮回到东迁初期的情形，他仅存的一丝名义上的权威也几乎消失殆尽。天子被人忘记了。

檇李在今嘉兴市南

与此同时，南方吴、越之间的战争开始急剧升级。血腥的搏杀开始了。

公元前496年五月，吴王阖闾乘越王勾践初立，兴兵伐越。勾践起师抗击，与吴军在檇李（越地，在今浙江省嘉兴市南；檇音最）相遇。

对吴、越两国而言，这场战役并不具备转折性的重大战略意义，却为春秋历史提供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特殊战例。

交战初始，勾践自知实力不如吴国，按照正常方式交战必吞败果，于是率先出击，派出敢死之士向吴军发起冲锋，意图搅乱吴军阵营。但是吴军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严整如故。此时勾践使出了怪招——他将一群有罪之人排成三行，每人扛着一把剑，架在脖子上，整整齐齐走向吴军阵前。吴军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等在原地观看。那些人站定了，忽然高呼道：两国交兵，我等有违军令，不敢逃刑，谨自杀谢罪！

呼毕，齐刷刷自刭而死。

吴国士兵从未见过此等情形，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勾践的目的达到了。越军急速发起攻击，注意力被分散的吴军准备不足，大败。一个名叫灵姑浮的越国人追上吴王阖闾，一戈击中阖闾之足。阖闾狼狈脱逃，但大脚趾已被砍断，一只鞋子成了灵姑浮用以领赏的战利品。

《左传·定公十四年》书影

退兵回国途中，阖闾伤重，含恨身亡。

这是他弑君夺位后的第十九个年头。

他的儿子夫差继承了王位，从此念念在兹的，只有两个字：复仇。

夫差令人站在庭院里，当自己外出或进来，就让人冲着自己大喊：夫差，你忘记越王杀了你父亲吗？每逢此时，夫差就会停住脚步，高声回答：不敢忘记！

他咬牙切齿等着复仇的时刻。

两年后，越王勾践起兵伐吴，主动送上门来。

（《大梦春秋》100，待续。文图原创，盗用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