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如父子?不存在的 因为比箭锋更凉薄的是人心

文/南木有枝 图/来源网络

阿谟运气不太好,碰上了隋朝末年的乱世。

一不小心,就容易冻死饿死,或者成为他人刀剑下的亡魂。还好,阿谟别的本事没有,只一身过人的箭术,奇准无比。

他能闭着眼睛射箭,说射哪里就射哪里,从无偏差。这样精准的箭术,自然有人要来拜师学艺。

阿谟全名叫昝君谟,他的徒弟里有个叫王灵智的,人如其名,机灵聪敏。阿谟对这个徒弟颇疼爱,尽心尽力,将一身本事教给他。

王灵智不负阿谟的教导,学得非常认真。流水般的三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己跟随阿谟这么久,应该已经把他的本事都学完了。他悄悄观察了一阵,在心中有了打算。既然他已经学到了昝君谟箭术的精妙地方,不如把他杀了。

这样,天底下能有这样奇准箭术的,就只有他王灵智一人了。

有一天,王灵智趁着阿谟不注意,熟练地张弓搭箭,瞄准了阿谟的心脏。

“咻咻咻咻咻——”

王灵智自信完美的每一箭,都在昝君谟面前落空了。

昝君谟面色冷淡,手中只有一把短刀。无论王灵智的箭法怎么奇诡迅疾,他都能准确无误地截住每一支箭。

唯独有一支箭,昝君谟任由箭矢飞到眼前时,才用嘴接下了它,并且咬掉箭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王灵智简直看呆了。

昝君谟冷冷地吐掉嘴里的箭头,放声大笑,嘲讽他这个不自量力的黑心徒弟:“你跟着我学了三年的射箭,我什么都教给了你,只偏偏这一招接箭、咬箭头的办法,我没有传授给你。”

这时,王灵智才知道昝君谟早就看穿他的小人心思了。昝君谟暗中留了一手,正是防他这样心怀不轨的徒弟。

在昝君谟之前,还有个叫甘蝇的,十分擅长射箭。他收过一个徒弟叫飞卫,这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箭术比他还厉害。

数年后,飞卫的名声远播。

来拜师的人源源不断,但没几个人能受得了飞卫提出的要求。说是学射箭,但最后能把飞卫教的办法坚持下来,学成的人没几个。

飞卫教的学射箭办法,刁钻到什么地步呢?

他说,学射箭首先要学不眨眼。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学射箭了。

有个叫纪昌,真就按着飞卫的办法去做,回去躺在自己老婆的织布机下面,盯着织布机上的梭子练习不眨眼。坚持了三年后,即便拿锥子尖去扎纪昌的眼皮,他也不会眨眼。

别人都说这个叫纪昌的一定傻了,才按飞卫说的办法去做。但纪昌不仅做到了,还去告诉了飞卫。

飞卫听完,说纪昌功夫还不到家,让他下一步学习怎么去看。他要纪昌用眼睛去看小的东西时,能将它放大来,直到把极其小的东西都看清楚了,才算是过了这一关,能继续回来找他学艺。

纪昌回去,又老老实实地按着飞卫的话去做了。他抓了虱子,用牦牛的毛系着挂起来,每天盯着看。

一开始,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十天过后,纪昌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看到那虱子,而且那虱子还不断在他眼里变大。

又三年过去了,纪昌看虱子的时候,虱子在他眼里已经跟车轮一样大了。他再看周围其他东西的时候,简直像山丘那么大了。

纪昌特意选上好的材料,精心打造了一把弓箭。他一箭射出,直接刺穿了虱子的中心。

等纪昌把这件事告诉飞卫的时候,飞卫十分高兴,告诉纪昌:“你已经完全学会射箭的诀窍了。”

故事要到这里停了,就是一段佳话。

可惜,有书记载,这纪昌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掌握了这样厉害的箭术,而天下又只有飞卫一人能够与他抵抗,就开始谋划杀掉飞卫。

他们在野外相遇了,互相朝着对方放箭。好师父带出来的好徒弟,自然技艺精湛,不相上下。两人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恰好箭锋相触,双方对箭准和力量的把握精确到了分毫,以致双箭相交后力量抵消,掉在地上都没有起灰尘。

这一次技艺的比拼很快到了赛点,飞卫的箭已经用完了,而纪昌手里还有一支箭。

结局,似乎显而易见。

利箭在弦,不得不发。

疾如流星的箭矢飞过,却败落在荆棘的刺尖面前。纪昌不可置信,飞卫只用一根荆棘防御,竟然挡下了他的箭。

在那一刻,纪昌彻悟了。即便他已经掌握了飞卫的本事,飞卫的箭术依然在他之上。飞卫要想杀他,他是绝对逃不掉的。可是飞卫只打掉了他的箭,没有杀他。

是惺惺相惜,还是飞卫爱才,都不得而知了。两人扔下弓,抱在一起痛哭。师徒关系的两人改认作父子,并且彼此在手臂上刻下誓言,发誓绝不将射箭的绝技传给其他人。

昝君谟谨慎小心,看穿了徒弟的真面目。飞卫和纪昌师徒两人冰释前嫌,关系更进一层。但嫦娥的老公后羿,传说射下了九个太阳的英雄,却没有前几位那么好的下场了。

后羿箭术了得,收了个徒弟叫逄蒙。可惜收徒不慎,他没能识破逄蒙是个品行不端的小人。一身技艺尽数教给逄蒙后,逄蒙却想着只要杀了后羿,自己便是天下箭术第一的人。

有传言说,后羿也曾多次放过逄蒙,但最后还是死在逄蒙的奸计下。

箭锋冰冷,但不及人心凉薄的分毫。

古来有多少精湛的技艺因此流失,无法得到传承,谁都无法知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由此,也可以理解古人很多时候更愿意把独门秘技传给家人,比如父子相传。又或者直接让秘技消失,也好过所授非人。糟蹋了一门好技艺不说,有时还祸害他人。

人心隔肚皮,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血缘关系有时尚不可靠,何况只凭手艺相传建立的关系。日日累积的,有时是感情,有时则是毒药。

相信人性的善,但从来不敢去赌人性的恶。后者的底线,常常可以完全超乎人的想象和预料。

《朝野佥载》云:“隋末,有昝君谟善射。闭目而射,应口而中,云志其目则中目,志其口则中口。有王灵智学射于谟,以为曲尽其妙,欲射杀谟,独擅其美。谟执一短刀,箭来辄截之。唯有一矢,谟张口承之,遂啮其镝。笑曰:‘学射三年,未教汝啮镞法。’”《列子》云:“甘蝇,古之善射者。弟子名飞卫,巧过于师。纪昌又学射于飞卫,以蒸(一作徵)角之弧,朔蓬之竿,射贯虱心。既尽飞卫之术,计天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矢锋相触,坠地而尘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遣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搏之而无差焉。于是二子泣而投弓,请为父子。刻臂以誓,不得告术于人。”《孟子》曰:“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唯羿为愈己,于是杀羿。”

——选自《酉阳杂俎》中华书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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