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不管藏经洞缘于信仰佛教的西夏王朝还是对于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它们在当时对敦煌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都在那个年代对敦煌造成了或多或少的“伤害”。不同的是,在战争之后,西夏王朝把佛教进一步发扬光大,而喀喇汗王朝却基本毁掉了新疆所有的佛迹。
前辈学者陈寅恪在《无盗贼无盗宝标记》里有句话:“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地也!”这里大师面对敦煌沉闷、无奈也很悲愤的叹息。这句话的背景被很多人定格在1900年,道士王圆箓发现藏经洞后,洞内的绝大部分敦煌文献文物被斯坦因和伯希和“取走”,使外国学者看到了它们对于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的研究价值,进而使敦煌学在国外的研究“热”过了国内。然而,敦煌让吾国学术“伤心”的地方分明还不至于此。
季羡林说:“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河西走廊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了。”但事实是,文明的传播往往与战争是相伴在一起的,敦煌这个地方当然也不会是个例外。
安史之乱后,唐朝的势力衰退并退出西域,西域虽有“奉国之诚”,朝廷却因“事势不及相恤”(《全唐文》卷464 《慰问四镇北庭将吏敕书》),不得不采取了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对于敦煌来说也是一样的,当时,吐蕃乘隙攻略河西诸州,因为吐蕃在河西大肆劫掠,不得人心,陷于吐蕃的沙州首领张议潮,暗中结交豪俊,密谋归唐,这就有了历史上有名的沙州起义。起义成功后,张议潮在河西地区建立起了一个以敦煌为中心政权,为个政权一度统治了河西地区十一个州,后来收缩后则主要割据瓜州、沙州两州,历经张氏、曹氏两个氏族统治时期,于十一世纪被归附的河西回鹘吞并,最终兴起的西夏王朝攻灭。
今天,学者们对于封闭了近千年的藏经洞的来源有很多种说法,但主要集中在“避难说”上,这种说法最早,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较多,但在具体封闭时间上又各不相同。主要有这样两种:
第一种说法较为普遍,即宋初西夏人占领敦煌之前,千佛洞下寺的僧人为躲避战乱,临走前便把经卷、佛像、杂书等藏入洞内封闭。待战乱过后再回来启用。谁知这些僧人一去不返,杳无音讯,此洞便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第二种说法把封闭时间定为宋绍圣年间(1094—1098年),认为藏经洞的封闭与伊斯兰教的东传有关。当时,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向宋朝要求出兵攻打西夏。宋朝表示赞同。这一消息传到敦煌,佛教徒们惊慌失措,恐惧万分,便采取保护措施,将千佛洞的经卷、佛像、文书全部集中堆放过石室封闭,免受其害。
然而,不管哪一种说法,人们都能看到战争的影子。因此,无论如何,人们都能想象出在某一天的上午或者是下午,抑或是深夜,一群面对刀光剑影的恐慌的僧人在急急忙忙地封闭了藏经洞后,失落而无奈地离去。这对敦煌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我们干什么事都喜欢用“联姻”这个词,其实,文化也是需要的,作为文化主宰的人,在文化或者政治的争锋中,采取联姻的手段似乎是一种必然。公元861年,张议潮一举攻克了凉州,河西走廊再次畅通无阻,这对于加强西北与中原地区的联系和中外经济文化交流起了积极作用。河西人民热忱赞颂张议潮的英雄业绩说:河西沦落百余年,路阻萧关雁信稀。赖得将军开归路,一振雄名天下知。
在这个过程中,西域的佛国于阗一直在支持和拥戴着沙州政权,敦煌莫高窟千佛洞有一幅于阗王李圣天画像,头戴王冠,一身宽衣博带、雍容华贵的汉地装束,旁边的题记是“大朝大宝于阗国大圣大明天子”,这里的“大朝”就是李圣天对唐朝的称呼。他继位的公元912年唐朝已经灭亡了,但他和他的国民却不知道这些,他不但自称“唐之宗属”,并以唐朝国姓李氏为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他的先辈尉迟胜曾到长安朝见唐玄宗李隆基,还娶了唐朝宗室的女子为妻。安史之乱暴发后,尉迟胜亲自率兵五千到内地协助唐朝平定叛乱,战争结束,尉迟胜自愿留在内地,成为唐廷一名高级别的官员,而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
今天,我们已经说不清唐王朝嫁予于阗国的女子到底是谁,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联姻的成功,它不仅是使一代代的于阗王对于中原王朝念念不忘,让于阗成了一个深受中原文明影响或者汉化程度极高的城邦,还使后来的李圣天将李圣天于阗政权变成了一个“李氏王朝”,在一些史料里被称为“华夏孤忠”。唐末五代,西域与中原的交通断绝后,于阗虽然与中原朝廷联系不上,但却可以与沙州政权接上关系,张议潮之侄张淮深继任沙州节度使时,于阗王与张氏通信,自称“大于阗汉天子”,称沙州张氏为舅,双方交往十分频繁。中原王朝的政权更迭就这样让曾经孤悬塞外的两地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公元914年,敦煌王张承奉(张议潮的孙子)去世,后继无人,敦煌人公推曹议金(张议潮外孙婿)主持州事。曹议金就任后,取消敦煌国称号,恢复唐朝归义军名号,归附中原王朝,出任归义军节度使、沙州刺史,执掌瓜、沙二州军政权。然而,此时的瓜、沙二州东有回鹘,西有于阗,在六蕃包围之中,万般无奈之下,曹议金想到了联姻。
这次联姻非常特别,首先是曹议金娶了甘州回鹘可汗的圣天公主为妻,这位公主的形象至今还保在曹氏所营建的敦煌石窟中,她穿着自己本民族的服装,一身回鹘打扮,头戴桃形金冠,冠后垂红结绶,双鬓抱面,耳垂大环,身穿弧形大翻领窄袖长袍。美丽的回鹘公主就这样成为归义军节度使夫人,但节度使本人并没有了因此而停滞联姻,他分别将自己的两个女儿于阗国王李圣天和甘州回鹘可汗为妻,自己在做回鹘女婿的同时,也当起了回鹘可汗的岳丈,而嫁予李圣天的女儿则被后晋册封为“大朝大于阗国、大政大明、天册全封至孝皇帝天皇后”。
风风光光的联姻,快快乐乐地做事。根据史料记载,在曹议金当政期间,他交结世家豪族,巩固内部统治;发展农牧业生产,使百姓安居乐业;提倡佛教,大造寺窟,安抚人心。敦煌出现了刀兵罢散、四海通达的繁荣景象。而曹氏三代也均于甘州回鹘和于阗王朝联姻,李圣天在做了曹议金的女婿后,也把自己的第三个女儿嫁给曹议金之孙曹延禄为妻。因此,在敦煌莫高窟不仅有李圣天画像,还有“大朝大于阗国大政大明天册全封至孝皇帝天皇后曹氏”像,以及“大朝大于阗国天册皇帝第三女天公主李氏为新受太傅曹延禄姬供养”像。
血浓于水,这种联姻的方式不但让甘州回鹘、于阗王朝、沙州政权结成了政治上的联盟,而且有了血缘的亲情。因为沙州政权,于阗与甘州回鹘的交往也很密切,敦煌文书中有不少10世纪两个政权之间相互往来的于阗塞文和吐蕃文书信,于阗派往中原的使者,经常与甘州回鹘的使臣结伴同行。
然而,这种和平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1006年,于阗国被喀喇汗国吞并,而西夏的崛起也使沙州政权与甘州回鹘最终走向了灭亡。因此,不管藏经洞缘于信仰佛教的西夏王朝还是对于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它们在当时对敦煌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都在那个年代对敦煌造成了或多或少的“伤害”。不同的是,在战争之后,西夏王朝把佛教进一步发扬光大,而喀喇汗王朝却基本毁掉了新疆所有的佛迹。这恐怕是对敦煌来说的最大伤心处。
莫说联姻是屈辱的,面对野蛮的征服,它确能让历史的长河泛起光辉的人性。(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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