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僖宗继位后,因为年纪较小,所以权力都被臣子把持。南衙和北司之间的矛盾很大,现在更是势同水火。唐政府自从唐懿宗以来就很奢侈,而且因为用兵不止,赋税也越来越多。再加上关东连年遭受水旱天灾,州县不据实上报,上下互相蒙蔽,百姓流离失所,又没有地方可以控诉,因此民怨沸腾。既然民不聊生,那群众为盜就成了普遍的现象。州县本来就缺兵少将,再加上太平的时间较长,军队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仗,每次与拼命的盗贼作战,官军多是以失败告终。

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人,在长垣起义。王仙芝和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时,起义的人数已经达到数万。冤句人黄巢也聚众数千人响应王仙芝。黄巢和王仙芝之前都是以贩卖私盐为业、黄巢善于骑马射箭,喜欢侠客行为,粗通一些书传,多次考进士都不中,见天下不平,索性起义。黄巢和王仙芝一同攻打州县,横行山东,很多百姓都来投靠。平陆节度使宋威在沂州城下大破王仙芝,王仙芝逃走。宋威却向朝廷谎奏王仙芝已经死了,遣散了诸道军队,自己回到青州。三日后,州县上报王仙芝仍在带领军队攻劫州县。王仙芝攻陷汝州、擒获刺史王镣。王镣是王铎的从兄弟。洛阳震动,百姓携带家眷出逃。朝廷下诏赦免王仙芝和尚君长的罪名,想要招降他们。王仙芝攻打蓟州的时候,王镣和蓟州的刺史裴渥认识,就向王仙芝说自己可以去劝说裴渥。在王镣的周旋下,王仙芝和裴渥约定,王仙芝不攻打蓟州,裴渥会上书替王仙芝谋求官职。裴渥随后开城,邀请王仙芝和黄巢等三十多人入城赴宴,送给了王仙芝等人很多财物。裴渥上表后,宰相商议说:“先帝没有赦免庞勋,一年就诛杀了他。如今王仙芝的造反规模比庞勋小得多,不能够比肩庞勋,如果赦免他的罪过还封官的话,恐怕会助长奸人的气焰。”在王铎的一再坚持下,朝廷终于下诏给王仙芝封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王仙芝知道后很高兴,但黄巢因为没有给自己封官,大怒说:“开始的时候一同立誓要横行天下,如今你独自封官上任,让我们这五千多人去哪里安身?”黄巢动手殴打王仙芝,其余众人也都喧闹不肯罢休。王仙芝害怕犯众怒,就拒绝接受朝廷的诏命。王仙芝领军抢夺蓟州后,和黄巢分成两支部队,分道扬镳。黄巢带两千人离开王仙芝,先后攻陷郓州和沂州等州郡,势力越来越大。王仙芝死后,尚让带领剩下的部队也投靠了黄巢,共同推举黄巢为王,号称“冲天大将军”。但之后黄巢与官军作战也是屡屡失利,朝廷此时下诏封黄巢为右卫将军,让他去郓州投降,黄巢没有答应。

黄巢见江北朝廷军队逐渐增多,就领兵渡江,南下作战。黄巢在攻打宣州的时候,被王凝击败。黄巢于是领兵进入到浙东,开凿上路,南下攻打福建各州。镇海节度使高骈派遣将领攻打黄巢,多次击败黄巢。黄巢的部将秦彦、毕师铎、李罕之等数十人都向高骈投降。黄巢继续领兵南下,攻打广州南部。黄巢给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两个人书信,希望通过他们向朝廷讨要天平节度使的官职。但朝廷见黄巢势力已经逐渐衰弱,就没有同意。黄巢又上表请封为广州节度使。左仆射于琮认为广州是船只从海外运载宝物聚集的地方,不能给黄巢,因此朝廷也不同意,只愿意封黄巢为率府率。黄巢得到回音后大怒,领兵强攻,当天就攻陷广州,捉住了节度使李迢。黄巢让李迢帮助他写表章。李迢说:“我世代受国恩,亲戚满朝野,我手可断,但是表章绝不能写。”黄巢大怒,将李迢杀死。黄巢在岭南,士卒多是北方人,因为疾病而死的大概有十之三四。将领都劝黄巢领军北上。黄巢于是从桂州造了很多大木筏,趁着江水暴涨,沿着湘江顺流而下,到达潭州城下。黄巢一天内攻陷潭州城,尚让乘胜领军进逼江陵。此时江陵守兵不满万人,王铎留下将领刘汉宏守卫江陵,自己带人逃奔到襄阳。王铎离开后。刘汉宏也不想留下等死,他带领士兵抢掠财物,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百姓逃奔到山谷之中,赶上天降大雪,被冻死的人不可胜数。过了十多天,尚让才领兵到达江陵。黄巢随后带兵北攻襄阳,刘巨容屯兵荆门防御。刘巨容预先在林中埋伏人马,等黄巢领军到来后,刘巨容命淄州刺史曹全晸带领轻骑迎战,佯装不敌逃跑。黄巢不知是计,领兵追击,结果被刘巨容安排的伏兵击败,这一战损失了将近八成的兵力。黄巢和尚让收拾剩下的人马渡江向东逃走。有将领劝刘巨容穷追猛打,可以将黄巢彻底诛灭。刘巨容却说:“朝廷喜欢负人。有急事才想起我们将士,平时不知道赏赐,事情一平定就将我们抛弃一旁,搞不好还会降罪。不如留着贼人作为取富贵的资本。”因此黄巢得以喘息,能够重新整顿好人马。淮南节度使髙骈麾下将领张璘多次击败黄巢,卢携奏请封髙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髙骈得到封赏后,传檄征集天下兵马,威望大盛。

黄巢屯兵信州,军中疾病流行,很多士兵都得病死去。黄巢向张璘献上财宝,请他帮忙转达书信给高骈请降。高骈想要诱使黄巢投降,就许诺给黄巢请求节度使的官职。此时昭义、感化、义武诸军都已经到达淮南,高骈怕平定黄巢之乱的功劳被分走,就上奏说不日就可以讨平黄巢,请遣归各路军队。朝廷一向倚重高骈,就准许了他的上奏。黄巢得知各路军队退走后,就与高骈决裂请战。高骈大怒,让张璘领兵攻击。之前对黄巢屡战屡胜的张璘在这一次战斗中战败身亡,黄巢声势大振。黄巢从采石渡过长江,围困天长、六合。准南将领毕师铎对高骈说:“朝廷依仗您决定安慰,如今贼人数十万乘胜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不占据险要之地攻打黄巢,让他们渡过长江、淮河,恐怕不能再制服贼人,一定会成为中原的心腹大患。”高骈此时却胆怯了,他认为张璘战死,诸道军队已经撤回,单靠自己的兵力不足以击败黄巢,畏惧不敢出兵。高骈命诸将严守自保,上表告急说:“贼人六十多万屯兵天长,距离臣的城池不到五十里。”之前卢携替高骈吹嘘,说他有文韬武略,如果授予高骈军权,黄巢很快就可平定。高骈的上表到达京城后,上下失望,人心震骇。朝廷下诏责备高骈潜归各路兵马,致使贼人可以渡江。高骈上表说:“遣归各路兵马是臣上奏,朝廷商议的结果,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如今臣竭力保卫一方不是问题。唯恐贼人渡过淮河,朝廷应该立刻命东方将士准备好防御。”此后高骈诈称自己得了风痹的病情,不再出兵作战。淄州刺史曹全晸带领六千人马,屡破黄巢军,但终究众寡悬殊。曹全晸领兵退保泗水,想等候诸军到达,合力攻打黄巢。但高骈始终不发兵救援,曹全晸支撑不住,被黄巢击破。黄巢渡过淮河,一路攻陷州县,进入汝州境内。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还向各路军队发檄文说:“你们最好安守自己的疆土,不要来冒犯我。我将要攻入东都,前往京城去问罪,不干你们的事情。”

唐僖宗召宰相等商议,观军容使田令孜上奏说:“请选左右神策军中的弓弩手前往潼关防守。”唐僖宗说:“侍卫将士都不习征战,恐怕不堪大用。”田令孜说:“昔日安禄山谋反,玄宗前往蜀避难。”崔沆说:“安禄山士兵不过五万,比起黄巢的数十万大军,不值一提。”豆卢璨说:“哥舒翰带领十五万大军尚且不能守住潼关,如今黄巢有六十万大军,潼关连哥舒翰当时的兵力也没有。如果田令孜为社稷谋划,三川将帅都是田令孜的心腹,比起玄宗来说倒是提前有防备。”唐僖宗很不高兴,对田令孜说:“你先发兵替朕守卫潼关。”当天,唐僖宗亲自检阅军队,令张承范领军负责把守潼关。齐克让上奏说:“黄巢已经进入东都境内,臣已经带领军队退守到潼关,现在就在关外扎营。将士屡经战斗,已经缺少粮食。如今州县残破,人烟少见,将士冻饿交加,恐怕一旦溃散,希望朝廷早日送来粮食和派遣援军。”唐僖宗命选拔神策军弩手二千八百人,让张承范领军出发。

黄巢攻陷东都洛阳后,人城只是慰劳百姓,没有纵兵抢掠。神策军的士兵都是长安富家子弟,平时贿赂宦官谋取军籍,为的是多得赏赐而已。这些人只知道穿着华丽的衣服骑高头大马,颐指气使,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听说要出兵对抗黄巢,父子聚在一起哭泣,多是花钱雇用民间贫穷的人来代替。张承范临行前向唐僖宗说:“臣听说黄巢带领数十万大军西进,齐克让带领疲病的士卒万人在关外防守,让臣带领两千多人屯驻在关上,却又没有安排粮饷。让这样的军队来防守黄巢,臣很寒心。希望陛下及早督促各路精兵前来救援。”唐僖宗这时候也只能说大话安慰说:“你先领兵前去,各路兵马不久就到。”张承范领军到达华州。华州刺史正好调任,城中军民全都跑入华山避难,城中一片静寂。华州的府库内多是尘埃和老鼠痕迹,仓库中只有米千余斛,可以提供给两千多人每人三天的粮食。张承范到达潼关后,召集了上百百姓,让他们帮忙运石头和打水作为防守。张承范和齐克让两军中都缺粮,士兵根本没有斗志。当日,黄巢前锋抵达关下。齐克让领兵作战,还取得了小胜。不久黄巢亲自前来,全军大呼,声音震动四野。齐克让领兵力战,从午时战斗到酉时,士卒饥渴不堪,烧营溃散,齐克让逃入潼关。潼关左侧有山谷,平时禁止百姓来往。黄巢来得太快,官军忘记守卫这处山谷,齐克让的败兵从山谷中逃跑,将山谷中的灌木践踏,竟然踩出了一片平坦大路。

张承范将自己的私财都分给将士,上表说:“臣离开京都六日,没有一个援兵,也没有一点粮饷。到潼关之日黄巢已经前来,用两千多人对抗六十万大军,齐克让军队已经因为饥饿而溃散,冲开了禁坑。臣有失守之罪,被烹也甘心。但朝廷的谋臣,就一点不羞愧么!听说陛下已经商议西巡,恐怕銮驾一动,上下土崩瓦解。臣敢用还活着的身体发出必死的言语,就是希望陛下能够和宰相商议,不能轻动,赶快征集兵马救援关中,则高祖和太宗的基业还可以扶持,使黄巢如安禄山一样灭亡,臣之死胜于哥舒翰之死。”黄巢率军强攻潼关,张承范尽力防守,从寅时到申时,弓箭都已经射光,只能投石防守。潼关外面有天堑,黄巢驱赶百姓千余人进入其中,然后挖土填入,很快就将天堑填平。张承范分兵八百人,令王师会守卫禁坑。等王师会到达的时候,黄巢军队已经攻入。黄巢军队通过禁坑绕到潼关后面一部分,前后夹击,关上士卒溃散,王师会自杀。张承范变换服装带人逃走。跑到野狐泉的时候,张承范碰到了奉天援兵两千人,他长叹说:“你们来晚了。”博野、凤翔的军士跑到渭桥,看到招募的新军衣服都很温暖光鲜,不由得大怒说:“这些人有什么功劳而得到好衣服,我们在前方作战却反而要遭受冻饿之苦。”于是他们抢掠这些新军的衣服后,投降黄巢,作为向导,领黄巢军攻打长安。田令孜带领神策军五百人保护唐僖宗从金光门逃出长安,只带着福、穆、泽、寿四王和妃嫔数人跟随,连百官都不知道。等长安城中知道皇帝已经逃跑后,军士和百姓都竞相进入府库中盗取金银布帛。傍晚的时候,黄巢前锋柴存进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带领文武数十人前往霸上迎接黄巢。黄巢命尚让晓谕众人说:“黄王起兵,本来就是为了百姓,并不是和李氏一样不爱惜百姓,你们可以安心,不用害怕。”黄巢进入到田令孜的府中休息。黄巢的军士看到贫困的人,往往赠予金钱。数日后,黄巢手下军士旧习复发,焚烧集市,杀人满街,尤其憎恶官吏,见到往往都会杀死。

黄巢将留在长安的唐朝宗室全部处死,然后才进入宫中。黄巢宣布即皇帝位,击打战鼓数百代替金石之乐,定国号为大齐,改元金统。原本唐朝的官员,三品以上的全部停职,四品以下的依旧如故。黄巢下令,让百官到赵璋府邸投名片,然后给他们恢复官职。至于三品以上大官,如崔沆等人,藏匿在民间,被黄巢搜捕到后,全部杀死。黄巢挖掘出卢携的尸体,在街市上再行诛戮。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然向黄巢称臣,但他家中藏匿公卿,被发现后也被黄巢杀死。黄巢派遣使者到河中去征调财物。本来已经投降黄巢的王重荣对部下说:“开始我投降是想解决军府中的危险,如今黄巢不断征调钱财,又要征兵,我恐怕没几天能活了,不如发兵攻打他。”诸将都认可王重荣说法,将黄巢的使者全部杀死。黄巢派大将朱温从同州出发,自己的弟弟黄邺从华州出发,合兵攻打王重荣。王重荣大破二人的联军,夺取粮食四十多船。王重荣派遣使者与王处存结盟,引军在渭北扎营。此时各路军队逐渐前往关中征讨黄巢,黄巢见官军势大,就带领部队向东撤退。百姓都很高兴,争着欢呼迎接官军,有的还用瓦片石头击打黄巢士兵。官军入城后,也开始抢劫金帛妓妾。王处存令军土头上都系着白布为标志,坊市无赖少年有的就戴着白布趁机抢掠财物。

黄巢此时还军灞上,探听到城内局势混乱,军队不整,而且也没有后继部队。黄巢下令还军反攻,从诸门进入,与官军在长安城中展开激战,大败官军。黄巢夺回长安后,对百姓帮助官军非常生气。他放纵兵士屠杀,长安城中血流成河,军士称之为洗城。黄巢之所以能够对唐王室造成重大的冲击,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唐王室内部已经分崩离析,各镇之间矛盾重重,不能同心协力。大厦将倾,黄巢只不过是轻轻地推了一把,促进倒塌的一刻提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