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合林

湘西作家沈从文的《边城》是小说，但他取景、取材的对象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翠翠是虚构的，但湘西无数女儿的梦，她们的美丽、深情和命运却和她有着惊人的相似。周平波、岳立功两位湘西籍作家的《新凤凰传奇》是虚拟的，但小说的历史背景、地理环境、民俗风情却是真实的;银枫和金芳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是想象的，但历史上无数湘西儿女的爱情悲欢、生死离合，却是真真确确存在过的。

银枫和金芳的爱情不是普通的男女情爱故事，他们的爱情发生在“铜不沾铁，苗不沾客”的历史背景之下，发生在乾嘉苗民大起义的历史背景之下。“苗不沾客”，是说苗家和客家(汉族)不相往来，不交往，不通商，不通婚……向世人展示的是苗族人因为长期的民族战争、民族压迫造成的深重的心灵创伤。现在，早已是苗汉一家，你走进湘西，有几家的孩子不是混合有汉、苗或土家的血统?但这个过程却是在血雨腥风中完成的。历史如何向今天走来，不同民族的优秀儿女如何渴望并最终实现“一家”的理想，《新凤凰传奇》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展开的。

银枫是湘西镇筸镇(今凤凰县)总兵陈安康的儿子，金芳是苗山榔会曾经的龙头老大“石爷”的孙女。无论客家还是苗家都明白太平安泰日子的可贵，陈家和石家本也是了不相干的两家人。但是，战争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两个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也同时开始了。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一样，两个人在拼命吮吸爱情的甘露琼浆之时，也注定要为两个家族——对于银枫和金芳来说则是为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付出生命的代价。

银枫与金芳相识于乌巢河的船上，他们的爱情从对歌开始，在生死交关中定下终身，在反对和阻止战争的过程中得到升华。“在冲天的火光中，在‘哔哔叭叭’的林木爆裂声中，两个年轻的肉体紧紧缠绕在一起，碰撞在一起，突然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爆裂声!一片彩云升腾而起!”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涅槃。

银枫和金芳所代表的和平的潮流是不可阻挡的，体现了无数青年男女、各族百姓世世代代对和平的渴望和祈求，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永远是社会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故事的讲述者，他们或他们的子女身上流淌着汉、苗、土家多民族混合的血液，他们是民族大融合最直接的受益者。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湘西，熟悉湘西的历史，熟悉湘西民族融合的艰难历程。他们对此有着深刻的反思。而反思的发生，正是从“没有民族融合，我如何在?”开始的。正因为此，他们对天星山上“凤凰涅槃”的故事讲述得声情并茂、娓娓动听。作者写山里的“气息”：“艾蒿的微苦，山里莓的清甜，野花椒的辣或铜钱草的酸其实是很难严格区分开来的，它们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酿造成飞扬生命的浓郁气息，像陈酿的酒，更像男人女人裸体上蒸腾的肉香。”银枫和金芳的对歌：“隔河望哥望不真/欲想过河水又深/水底青丝要缠脚/阿哥哟，你看气人不气人”;“隔河望妹望得真/过河不怕水再深/阿妹哟，你有一对金翅膀/哥送你朵跑马云”。对歌是湘西人生来就会的，是他们生活和生命中的一部分，但美妙的歌声却混合着叫骂声和枪声。这就是历史中的湘西。我们从历史走来，今天的“岁月静好”，全凭了前人——一代代银枫和金芳们的“负重前行”。

这是一个虚幻的故事，但它又真实得就如湘西的存在一样，连着湘西的山和水，贯穿了湘西的历史和今天，牵动了湘西的灵与魂。如果你走进湘西，在湘西的山山水水徜徉，面对蜿蜒盘旋的南长城，攀腊尔山、天星山，泛乌巢河、酉水河，游边城，观溪州铜柱，赶“边边场”……你就会强烈感受到这个故事所具有的鲜活生命和巨大魅力。

(《新凤凰传奇》 周平波、岳立功著，花城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