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摄影:那村·那人·那乡愁

那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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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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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乡愁

在世界摄影日里,突然想起那些散落在农村画卷里的记忆。于是打开笔记,看看那些老照片,聊表对乡土的怀念。这,似乎也是记得住的乡愁。

大约始于2002年,我经常回到村庄里摄影。拿一部轻巧便携的相机,在村中晃悠。站在某个颓圮的墙角,往远处拍——几乎也全都是偷拍:老的小的,出工的,回家的,放牛的,牵驴的,溪边洗猪食草的,骂架的,晒太阳的……在观察和拍摄中,从一时好玩到后来有所专注,渐渐萌生了在较长时间里连续记录村庄的念头。

沘江流域的白族村庄

随着个体迁徙之旅渐行渐远,回村拍摄的可能性,如今已不复存在。在拍摄村庄的十多年时光里,村庄、河流、院落、花草、乃至生老病苦及死亡,那些瞬间的历史记忆,现在是静静地安放于硬盘中。

偶尔翻阅,纪实摄影给人的历史冲击感,油然升起。

在数千幅肖像光影里,少数民族面部特有的轮廓和光泽,以及那特定氛围中让人难以释怀的种种表情——给人以许多关于底层的思考。在一个村庄里,那些已经归于泥土的逝者或耄耋老人,他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历史人物,但对于村庄来说,他们是个体记忆画卷中抹不去的图景。

午后的回忆(右一已逝)

每次回到村庄,老人们肩膀到腰的弧线,都确切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曲线变化,拐杖上的光泽更亮了,手掌与拐杖接触的部分,岁月的凹痕更深了。

这无疑是忧伤的源头,虽然这忧伤淡到无从捕捉,亦无法准确表达。那把屋檐下的旧沙发,依旧是老人一天中呆得最多的地方。老人们在一起,唯一的功课,就是捡拾过去的光阴。她们把一百多年来发生在古盐井上的故事,虚的实的,童年听闻加一生经历,混在一起回味。当半个世纪前的往事细节无法清晰拼贴的时候,老人们就像历史学家为某个事件的考证寻求旁证一样,将故事里的人际关系和特殊年代的故事,又梳理一遍。然后观点趋于一致,于是哈哈大笑,旁若无人。接下来新的叙事,又如说书先生且听下回分解一般,再次高潮迭起。

午后的回忆

耄耋老人

我们这一代,大多已人到中年。中年人听老人唠嗑,几乎是恍若隔世或穿越时空的感觉。看着这些镜头下的人物影像,渐渐会有更多维度的理解。这不是对一个人或几个人的简单了解,而是对滇西北沘江河畔文化历史的整体性链接。

闲暇时光,在老人身边喝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著名画家沈嘉蔚2014年推出的历史题材油画《兄弟阋于墙》,30米长的画卷里有422个历史人物,表情各异,都是1936年特定历史环境下活生生的大人物,每个人物都是一本故事情节波澜壮阔的大书。但对于沘江河畔的盐民后裔来讲,这些画卷,也就是画卷——唯有眼前自己从其中出来的村庄及影像,才是真正让心灵不断穿越又不断耽于其中的茂密森林。

沈嘉蔚油画《兄弟阋于墙》(局部)

六个老人和六个智障者在晒太阳

上世纪中叶,我的村子还是沘江西岸的一片荒滩。从1950年代的四户人家,到现在近二百户。这个历史画卷里,有很多盐民,将一块土地,从生土变成了熟土,然后他们又回到土地深处。

这个村庄,十年前外出打工者很少,那时候村庄热闹非凡,鸡鸭成群和黄昏归牧的场景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少年记忆中的每年农历五月,沘江东西两岸的水田里,人们挥汗如雨,白族话形容农忙,只用一句“五月插秧”,生动地说出了农忙时期的热闹。如今早已是水改旱,玉米种下后,基本不用管,种田的庄稼汉们,全部出门打工去了。就如老宅四合院里,常年在外打工的壮年男丁,竟占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剩下守土者,是读书郎和离不开村庄的老人。村庄的乡土气息,和过去不一样了。

沘江流域

午夜,品读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对先生洞察乡土中国的视角佩服不已,农村的文化格局变迁,近年呈现越来越快的趋势,让如我辈一般从农村走出来的读书人,时常生发几许莫名惆怅。美丽的乡愁,安放于何处,找不着一个能说得清楚的答案。

白族老祭司(已逝)

白族老军人(已逝)

盐民后裔智障者

老书法家在晒太阳(居中者,已逝)

村中的牵驴人

背着摇篮的妇人

雨后,在村庄中晃悠,听得那低矮破旧的柴门吱呀一声,从里边走出一个老人的时候,我会下意识远远地用长焦镜头偷拍数张,然后整理出一组画面,归档于电子数据中。只待将来某个时刻,打开,端详。而老人们聊着聊着,就走了一个,聊着聊着,又走了一个,这个村庄,就渐渐陌生了。

整理和翻阅曾经拍下的那些村庄故事,有时候用血缘关系排一排故事线索,有时候用时间关系理一理人物脉络,总有一个问题萦绕脑海:该如何安放农村画卷里的那些人物,安放好来路上的村庄画卷?个体对来路的回眸,很多时候是一种精神慰藉,无论生活在哪一座陌生的城市,深夜中都会有无边的思索:

未来是一个谜团,靠自己破解;过去是一幅画卷,色彩无比斑斓,画卷深处,藏着人生最美好的回忆。

四世同堂祖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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