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王朝的时候就有和亲,但是和亲的形式却大不相同,汉朝武帝之前,是汉朝嫁女,而且嫁出去的汉女很受气——娘家没人。到了汉武帝派卫青霍去病打得漠南无王庭,汉武帝腰杆硬了,就要求改变形式:“和亲可以,但得是匈奴嫁女。”结果即使匈奴肯嫁,汉朝王子也不肯取,和亲不了了之。后来的汉朝皇帝没有汉武帝那么霸气,就又变成了汉朝嫁女,但是嫁出去的汉女都很说得算——娘家厉害。宋朝也和亲,不过那是金人下令索取宋朝的正牌公主,徽钦二帝一次送出六个,还得“谢表谢恩”。但是可能大家不知道,和亲次数最多的,既不是汉朝也不是宋朝,而是唐朝,唐朝和亲次数最多的,是李世民当皇帝的那二十三年。贞观年间,一波送亲的刚出发,另一波求亲的已经等在长安城外了——求亲队伍很好认:一群穿着唐装但却是金发碧眼黄胡子的人赶着数以万计的牛羊,李世民光是通过“嫁女”就赚得盆满钵满,而自己的二十一个女儿却一个都不肯嫁出去,有一个藩属国可汗想娶李世民的第十五个女儿新兴公主,李世民狮子大开口索要聘礼,愣是把那个可汗要得倾家荡产,而李世民最后居然还赖婚了,赖婚是赖婚,前期送的见面礼可是没退,那个可怜的可汗也没敢要求退。
这个倒霉的藩属国叫西突厥薛延陀,可怜的可汗叫真珠。要不怎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这个真珠曾经很嚣张,包括整个薛延陀都曾经很嚣张,据《旧唐书北狄》记载,当年为了打颉利可汗,李世民采取分化政策,册封了好多突厥可汗(跟隋末恰好相反,那时候很多军阀都接受突厥册封),薛延陀部也咥小可汗乙失钵的孙子夷男,也被李世民封为可汗,封号是“真珠毗伽可汗”——这些名字太麻烦了,咱们还是叫他真珠吧。这个真珠的祖上自称是汉人后裔(看留下来的画像,应该只冒充的),姓薛,因为灭了延陀部,所以就给自己的部落取名叫薛延陀(成吉思汗之所以叫铁木真,也是因为他父亲俺巴孩汗刚灭了一个叫铁木真的)。
李世民的分化政策进行得很彻底,不但册封真珠为可汗,连真珠的两个儿子也被册封为可汗,核心成员总共才七万多户(还有一些收编的回纥、拔野古等部落)的薛延陀部,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可汗,那乱劲儿可想而知。
真珠可汗因为不断吞并周边部族,实力壮大(东至室韦,西至金山,南至突厥,北临瀚海,即古匈奴之故地,胜兵二十万)之后就有些飘飘然,居然想跟唐太宗李世民掰一掰手腕,于是派遣自己的儿子(名叫大度)带领二十万大军前来闹事,也不知道是李世民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是一时难以抽调太多兵力,英国公李勣、蒲州刺史薛万彻(李世民的妹夫,就是那个娶了公主数月不知道同房的那个)带了数万步骑兵就迎上去了,那一仗打得很精彩也很没意思——李勣(徐茂功)指挥很精彩,薛延陀的战斗力很没意思,以至于《旧唐书》寥寥数笔就写完了:“斩首三千余级,获马万五千匹,甲仗辎重不可胜计。大度设跳身而遁,万彻将数百骑追之,弗及。其余众大奔走,相腾践而死者甚众,伏尸被野。”看来这个薛万彻对付公主没胆量(李世民笑他“村”),但是打起薛延陀可是胆大包天,就带着几百个骑兵就把二十万薛延陀大军追得鸡飞狗跳。
真珠可汗就像征讨梁山的朝廷军官一样,不打不服,一打就服(那些军官是一打就输,一输就投降入伙),赶紧“遣使谢罪”,并要求跟唐朝和亲,先做李世民的姑爷。这期间发生了一个插曲:李世民的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铁勒族契苾部人,原本也是一个可汗,放着可汗不做,而以自己能成为李世民麾下战将为荣)回家探亲,却被族人裹挟到了真珠那里。真珠想招降契苾何力,何力割下自己的左耳表示“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真珠虽然待以上宾,但却不肯放回,却派了自己的叔叔沙钵罗泥敦俟斤(为了称呼方便,我们下文叫他老沙)到大唐求亲。
老沙到大唐当然不会空着手,他还带了包括貂皮三千张、马三万匹(有史料说是三千匹)、玛瑙镜子在内的大批见面礼。李世民笑纳了礼物之后告诉老沙:“真珠想当我半个儿子,这没问题,但他得先把我的契苾何力送回来,别的事情以后再谈。”老沙一看有戏,乐颠颠地跑回薛延陀,客客气气送回了契苾何力(此人忠贞令李世民落泪,后来累次加封至镇军大将军、凉国公,追赠辅国大将军、并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谥号烈)。
真珠得知自己能成为李世民的女婿(李世民口头答应出嫁十五女新兴公主),赶紧打发第二拨求亲人马上路,这次派的求亲使者是他侄子突利(不是曾兵临长安后来却成为唐朝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顺州都督的那个突利可汗)带的礼物更多:五万匹,牛及橐驼万头,羊十万口。唐太宗李世民也不好意思不要,当然是照单全收。
这时候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在唐太宗收礼收到手发软的时候,谁都不吭声,当到听说真的要把新兴公主嫁出去,房玄龄表示赞成并大唱赞歌:“今大乱之后,疮痍未复,且兵凶战危,圣人所慎。和亲之策,实天下幸甚。”但是丢了一只耳朵的契苾何力却坚决反对,还给李世民出了个“损招”:“咱们让真珠亲自来到京城迎亲,他肯定不敢来,他不来,那可不算咱们悔婚,真珠娶不到公主,肯定颜面扫地被气死,那时候他们肯定乱套!”这话真的说到李世民心坎上了,其实他当年一下子册封三个薛延陀可汗,其实也是憋着坏呢。于是很义气地对突利表态:“朕为苍生父母,苟可以利之,岂惜一女?”
听说“婚事定了”,乐得好几天没睡着觉:“我本铁勒之小帅也,天子立我为可汗,今复嫁我公主,车驾亲至灵州,斯亦足矣!大唐天子圣德远被,日月所照,皆来宾服。我归心委质,冀得睹天颜,死无所恨!”然后他还不忘自嗨一把:“大唐一定会在碛北之地任命一个总头目,这个位置舍我其谁!”看来这真珠真的是把自己当成李世民在北方的代言人了——这倒也怪不得真珠:一个女婿半个儿呀!
可是要玩权谋,一百个真珠也抵不上一个李世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真珠笑不出来了:“夷男先无府藏,调敛其国,往返且万里,既涉沙碛,无水草,羊马多死,遂后期。”简单地说,就是真珠很穷,为了筹备聘礼(据说是杂畜十万)只好四处搜刮,但是好不容易凑齐之后赶到交货地点,又渴死饿死了一半。唐太宗“大怒”:婚约取消!
虽然明知道自己梦中的新娘已经跟别人进了洞房(嫁给了长孙皇后的堂弟长孙曦,有点差辈儿),真珠还觉得自己很理亏,不但不提索还聘礼的事儿,还主动提出要亲自带兵跟李世民去打高丽,“请发兵助军,太宗答以优诏而止”,估计是看不上薛延陀的战斗力,怕他的部队成为拖后腿的短板。
后来的情况跟李世民和契苾何力预谋的的一样:真珠没过两年就憋屈死了,他的部族四分五裂,先是被李世民派执失思力打了个落花流水,“虏其众数万,拔灼(真珠之子)轻骑遁去,寻为回纥所杀,宗族殆尽。”然后李世民彻底摘了桃子,契苾何力也有机会报了失耳之仇:太宗遣使江夏王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代州都督薛万彻、营州都督张俭、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各统所部兵分道并进……于是其铁勒诸部相继至数千人,仍请列为州县,北荒悉平。藩属国变成了州县,薛延陀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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